从冀州一路东行,张角发现司隶地区比起他年轻时候完全变了个模样,原本的荒地都被开垦,夏日里碧青的麦浪让人禁不住心生喜意,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国家破败,只有完全绝望时才会想推倒重建,对于张角来说,建宁元年以后的国家改变巨大,虽然民间还是有很多人吃不饱饭,可是比起以前年年饿殍遍野,如今已经好得多,而且至少有让人活下去看着国家再次兴盛的希望。
张梁和张宝就没有年少时曾经游学过的兄长张角那么多感慨,他们只是惊叹于司隶地区的富庶,他们一路过来,发觉在田里劳作的百姓比起冀州乡野的村民,身子骨看上去要好得多,脸上也没有饥色。
进入雒阳后,张角发现这座城市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年轻时曾经经常在街头见到的豪族子弟飞扬跋扈的场面几近绝迹,而那些游侠之士也不见了踪影,街道上的商铺依然热闹如昔,只是少了几分嘈杂,街边上乞讨的人也少了很多,总之和他曾经印象中的京师完全不同了。
南宫,张梁和张宝被拦在了外面,因为天子召见的只是他们的兄长张角,看着有些失望的两个兄弟,张角倒是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此次得蒙天子召见,是福是祸他心中也没有底。
建章宫内,刘宏看着案几上由东观提出的《太平清领书》,这部孝顺皇帝时期琅邪地方献上的神书,在青州,冀州一带已经广为流传,对此他并不反感,剔除《太平清领书》里一些长寿成仙,通神占验和谶纬之说,这部卷帙浩繁,内容庞杂达到十卷的书籍不失为道教典籍。
刘宏用了一个月时间看完了这部《太平清领书》,觉得这部典籍里奉天法道,广述治世之道,伦理之则和达于天下太平的主旨很适合作为帝国的宗教,当然这要除去里面的谶纬和灾异祥瑞说。当然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书中主张自食其力,周穷救急的思想。如今在益州的五斗米道虽以道德经为根本,但是实际却是以《太平清领书》立教。
当张角进入大殿以后,向天子行礼以后,就发觉天子正盯着他,那种目光让他觉得似乎天子很了解他。“赐座!”随着刘宏开口,殿内的宫人为张角奉上了座席,年约四十的张角肤色黝黑,人很削瘦,一看就知道是长年奔波的人,当然让刘宏在意的是张角的眼睛,能让人感觉到宁静,而他的声音则很低沉,配合起来的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张角同样看着天子,他自幼学经,长大后游学四方,可是却始终难以步入仕途,心灰意冷之下回家埋首于黄老之学,后来又学了《太平清领书》中的治病救人之术,再次周游四方,见过的人很多,可是都没有面前年少的天子奇特,他总觉的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冷冽如雪山一样的青年在俯视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难以言述,自从他信道之后,就相信这个世上是有神明的,而眼前只有十三岁的天子那双墨黑瞳仁里透出的沉静让他想起了各地天子乃神人转世的传言。
看着在自己的注视下忽然低头的张角,刘宏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很快他将精神放在了他想要组建的宗教构想上,“这是朕写的一点有关《太平清领书》的心得!”将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张角,刘宏没有再说什么,脸上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显得有几分肃穆和神秘。
接过天子递过来的文书,张角从看到第一眼后就再也移不开了,他一页又一页地仔细翻阅,全神贯注以至于忘了时间。刘宏并没有催促他,只是自始至终保持着身上那种肃穆和神秘莫测,他不会和张角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必须在他心里建立一个深刻的印象,让他相信天子乃是授命于天。
过了很久,张角才从失神状态里回过神来,当他看着似乎永远都是那种神情淡漠,身上透着一股神秘肃穆的天子,想到自己所看的文书里那个庞大而细致的宗教架构,张角心里一直蛰伏的对于宗教的热情不可遏制地高涨了起来。
此时言语似乎是多余的一样,看着张角,刘宏心领神会般地点了点头,就再也没有说话,而张角则似乎受到感召一般,跪在了天子面前,再次以大礼参拜后,请辞离去了。
直到张角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刘宏才松了一口气,在张角这样的信道者面前装扮神秘,实在是件很累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张角是否明白自己要他做的事情,但是刚才那种情况下,他觉得那种应对方式才是最正确的。
“找张鲁进宫。”刘宏不能肯定张角这个似乎已经陷入宗教情绪的信道者接下来会怎么做,而他也不想把太多的精力放到宗教中去,他要做的只是控制而已。
半个时辰后,从细柳营被急招入宫的张鲁踏进了建章宫的天子寝殿,他的祖父正是建立五斗米道的张陵,而他的父亲这是五斗米道现任的天师,而他能加入细柳营也得益于五斗米道在益州的影响力。大风成立没有多久,他就成为了被刻意培养的骨干,从而成为了天子最忠实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