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纸是匆忙间收起的,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上面有收笔时留下的墨迹。
状纸原是告状用的,如今看来,倒像是他的生平和委屈。
他是程家旁支,十八岁前,跟大多数的程姓旁支一样,安安稳稳地长大。爹娘都在程家做事,有吃有喝,还有余钱念书。资质一般,全靠努力。考过两次秀才,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与弟弟比起来,颇得爹娘厌弃。
十八岁,经由爹娘做主与他们看中的姑娘成了亲。新婚夜,新娘看他的眼神一如爹娘那般。他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并不觉得难受。
盲婚哑嫁,本就没什么感情。他抱过一床被褥准备去别的地方睡。刚走两步,却被新婚妻子拦住。她看着他表情纠结,闭着眼睛扑了上来。
后面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妻子主动的,从头到尾他都像个孩子似的被她教导着。婚后第二天,妻子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之后他们便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处着。
十个月后,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孩子,那孩子便是日后程家首饰铺的掌柜。
三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
再后来,他放弃了考秀才,跟弟弟一同进入程家的冶炼厂。他识文断字,在账房里帮着记账。弟弟八面玲珑,能说会道,在前头做小管事。
若他没有发现弟弟和妻子的事,他会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妻子是弟弟的相好,两人早在他们成婚前就已无媒苟合,暗度陈仓。爹娘看重弟弟,想要为他谋一门有助力的,好的亲事,自然瞧不上小门小户,行为放浪的女子。经再三考量,他们把弟弟的相好说给了他,让他从孩子的大伯父摇身一变成了父亲。
孙子还是他们家的孙子,只不过不再影响弟弟的前程。
得知真相的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直到弟弟拉开门,直到妻子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衫,直到大儿子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直到啥也不懂,懵懵懂懂的小女儿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扑到他的怀里才将三魂六魄找了回来。
妻子再不好,该尽的义务也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