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角斗场上下来,妇息第一个迎了上来,随后子画的亲卫跑步上前,替子画卸下甲胄。
“伤着没有?”妇息围着子画上下左右打量。
“没有。”子画回道,然后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痛。
妇息敏锐地感觉到了子画的异样,再次问:“伤到哪里了?”
亲卫替子画回话:“左手手臂流血了。”
“没事,倒地的时候擦在地上了。”
被战马撞飞几丈,子画落地后,擦地而行,几乎有一人多远,手臂着地,自然擦得不轻,手臂上有一小片看上去血肉模糊。
妇息先前已经十分惊怕,见儿子身上流血,禁不住要哭起来。
子画却并不在意:“孩儿先去见过父王。”
按惯例,作为角斗中的胜出者,子画要在万众瞩目下接受大王的奖赏。
前两个胜出的奴隶,被大王赐酒,除了奴籍。除去奴籍,成为王都庶民,几乎是每个奴隶的梦想,一战而胜,便成就梦想,两名得胜战奴长久跪伏,起来时已泪流满面。
而子画的奖赏并不丰厚,一爵酒,一顶花冠而已。
头戴花冠的子画再次走入场中,双臂高举,接受王都庶民的欢呼。
子昭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场中神采飞扬的族兄,无比艳羡:“父亲,我也要成为像画哪样的人!”
右相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做头的发,一向凛冽的声音也柔和起来:“昭儿会比画更厉害的。”
“是吗?”子昭将信将疑,看看远处战车上威风凛凛的子见,又看看场中接受万民欢呼、英武俊秀的子画,心中充满期待。
子画回到凉棚,妇息道:“你的伤,找大巫去看看吧。”
“我不去!”子画对驼背的巫亘素无好感,即便巫亘是觋宫的大巫,是神权的代表。
妇息看着英俊的儿子,继续劝导:“王位归宿,必告祭祖灵,绕不开的。”
子画打断母后的话,他知道母后要他继位的心思从未断绝,这时候支着他去找巫亘疗伤,不过是因为巫亘在新王继位时,会以筮卜来向世人昭示祖灵的庇佑或降祸,代表着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神权:
“母后,父王已经将觋宫的位置从第二降到第三,就是要减轻觋宫在政事决策上的分量,何况母后也知道,父王对巫亘还有扶持上位的恩情,所以巫亘向来对父王尊敬,言听计从,对他不需事事迁就。”
妇息看着英俊的儿子,继续劝道:“大王对巫亘有扶持上位的恩情,所以巫亘向来对大王尊敬,言听计从。但要大王开口,和大巫甘愿如此,两者之间大不相同。”
“他不过是代言而已,祖灵降福降祸,也由不得他!”
子画的抗声,让妇息的眼光愈发慈怜:“虽说觋宫的地位大不如从前,但近来,巫亘一直在寻求如何让王宫的影子不再笼罩于觋宫之上,有好几次,巫亘在委婉的表示了不同的意见后,再表示服从你父王的决定,隐隐然有些要摆脱王宫的掌控的意思。更关键的是,觋宫在庶民中的影响至巨,在继位大事上,绝对绕不过他。”
见子画仍倔强着不肯去找巫亘,妇息叹息道:“你是要当大王的人,是要成为先王成汤一样的英武的人,要有更多的人支持你,你才能成大事!”
妇息接着道:“就在刚才,就有好几个方伯前来致意,表达了想把留在王都的质子放在你身边当亲卫的意思。”
妇息才从祭坛上下来,雩方、卢方等好几个方国的侯伯都派人和妇息说项,希望自己的儿子——当然,都不是嫡出的——能够获得拱卫当今王子、未来的商王的荣誉。妇息一一笑着答应,能得到各方国侯伯的支持,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见子画不语,妇息最后告诫子画:
“割舍好恶,抛开是非,才能拢住更多的人,实现你的目标。”
“这道理我懂!”子画仍是坚持,握拳挥臂打了个坚持的手势,疼痛又让他想起适才的战斗,那临时起意的一招拯救了他:
“可是母后,孩儿想翱翔于天空,在云端之上俯瞰大地苍生,却不一定要成为苍鹰!”
子画郑重的对母亲道:“难道母亲没觉得,像季父那样才是真正的好吗?”
兄弟间的称谓,伯、仲、叔、季而已。子画口中的季父,便是右相。妇息听了愕然:“右相怎么好?”
“孩儿听说,盘庚大王当年要将王位传给季父,而不是父亲,被季父拒绝了。”
妇息不悦,怫然打断子画:“你从哪里听来的,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