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寒燎来说,今天注定是个盛大的节日,但对寒嬉而言却不是。
“订婚仪式就在夕食时分,时间不多了,我们先回馆驿去准备。”册封典一结束,寒燎等不及后面万众期待的角斗,便要赶回王都馆驿之中去准备。
寒嬉嘟着嘴表示着心中的不满:“不是都准备好了么,怎么还要这么早回去?”
“大王和王后都会出席今天的夕食,为父邀请了所有能邀请的人,包括右相等王都的重臣,各方国在王都的人能请的也都请了,这次是恢复我寒氏昔日荣光的第一步,万不能出岔。”
寒嬉的眼光在场中睃巡,她更担心的是随后的角斗:“昨日王后说,今天会有三场角斗,第三场是子画出场,我要等他!”
“大王一定会安排妥当的,子画今日必胜无疑!”寒燎安慰女儿。事实上,他也不全是安慰,如果是他的儿子参加角斗,他一定会事先为寒布安排好一切。
“子画不让!”寒嬉忽然暗恨自己昨日在妇息提出来时,自己竟然没有再说一句,“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胜利,他一定能得到堂堂正正的胜利!”
寒燎心道:“子画身为王子,与奴隶角斗,大王怎会不预作安排?安排不安排,又哪里需要知会子画?”
然而寒燎没有说出来,他急着要赶回去。
等到三场角斗完毕,再从这里赶回,已经临近夕食,没有时间对整个订婚仪式重新梳理一遍,只能按照先前的准备来。
为了这个晚宴,寒燎带着寒地的人准备了很久,也准备了很多,他必须先赶回去,他不允许这次仪式出现任何疏漏!
鼓点响起,在场中赤身跳着万舞的健硕军士吼了一声,退出场中。寒燎再看女儿,而寒嬉只紧张地盯着场中不再看他。
寒燎暗叹一声,在寒嬉的肩上拍了拍:“你昨日进宫,将信物的事告诉了他吗?”
寒嬉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句没再理他。
父亲寒燎作为莱国的国相,作为寒地的领主,作为她的父亲,让她在自己婚姻上不能有任何的个人意志,她必须服从于父亲的安排——嫁给子画,享受人生最美或是最惨淡的年华。
从莱国出发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她只是家族的——不,只是父亲的——黑白棋盘上的一粒棋子,甚至她还不算棋子,在父亲安排的这一场婚姻中,婚姻本身才是。
对于寒嬉而言,婚姻也好、爱情也好,她没有选择权,更没有决定权。她的这场婚姻——这场和王子的婚姻,无需她同意,她愿意不愿意都不重要,就连即将到来的婚礼,她都没有任何发言权。
子画,这个她将要嫁的男人,给寒嬉的印象不错。
更重要的,寒嬉希望看到她的未婚夫在角斗场上不同于一般人的勇敢。
鼓点越来越密,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个满身肌肉的强健男人,一手举剑、一手举盾走进场中,众人在呼喊着那人的名字,寒嬉看得出这人虽是奴隶,却在王都众人心中占据着位置。
另一个人双手持矛,赤裸着上身从另一边走下场,欢呼声明显比先前的稀疏很多。
寒嬉的眼光在场边张望,希望看到子画,然而没有,这让寒嬉焦虑起来。
角斗场中厮杀已经开始,干戈和短剑在广场中相互碰击,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围观众人都伸长了脖子,一时为得胜的奴隶欢呼,一时对怯战游走的奴隶发出嘘声。
连续两场以血腥结束的角斗,看得寒嬉紧张得攥紧丝质提花的下裳,场中央角斗的奴隶的每次猛力一击,都让她心里为之颤抖,却又热血澎湃的期待下一击会更直接和有效。
若不是子画要参加这样一场角斗,寒嬉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紧张,喜欢看到利刃划破皮肉时的血肉横飞——她还没有近距离的和人厮杀过,一是父亲不让,再则,寒嬉最拿手的是弓箭,她更喜欢远远地引弓,看着利箭“咻”的一声飞出,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刺破皮肤,刺入猎物的肉中。
在她第一次射杀了一头幼鹿后,父亲说,将来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射亚。
“才不!”从小听父亲说起祖先荣光的寒嬉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说:“才不要当射亚,我要像后羿一样,我要当后——要成为天下的后嬉!”
前两场角斗在众人热血的嘶吼中分出了胜负,胜者在场中耀武扬威,而失败者只能被跑上场的军士拖着脚离开角斗场,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册封典的角斗,最后上场的是寒嬉的未婚夫,今天的绝对主角,子画。
终于要到子画了!寒嬉更紧张起来。
号角吹响,低沉而悠长,鼓点却恰好相反,急切而短促。号鼓声中,子画穿着簇新的铜甲走进了角斗场。
虽然被铜盔遮住了大半个脸,不过寒嬉还是认出了她英俊的夫婿。子画左手持矛,右手持盾,在围观众人的欢呼声中走进场中央。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长矛与盾。
长矛只适合双手握持,单手持矛,一手握盾,如何挥舞得开?
而子画的对手上场时,全场没有欢呼,没有嘶吼,鸦鹊无声,出奇地安静。
从对面上场的,是一个骑着马、手持利剑的奴隶!
“杀奴!是杀奴!”一个声音从人群中暴了出来。
更多的人认出了杀奴,一名土方战奴,十余次角斗中,全是力毙对手,无一败绩!在王都赢得杀奴的名声。
杀奴不是某个战奴的名字,是一种称号,是屡战不败的荣誉!
不用多久,欢呼杀奴的声浪压过对王子的欢呼。
“杀奴!杀奴!”
凉棚下的贵族大人们觉得很意外,纷纷私语起来。
没人想到会是这样的对战。
以他们所想,如果不是特意安排一个相对弱小的对手,至少不会给子画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以及如此悬殊的装备。
有人偷偷看向从祭坛上下来,坐在凉棚正中的大王与王后。
大王微胖的脸色看不出异常,但妇息的脸却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