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去!”不知为什么,如柏心里突然猛地一动,对宋羡鱼比划了个手势,立刻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弯着腰跟了上去。
如柏空有一颗足够缜密的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足够缜密的行动力。
宋羡鱼要把她拦回来已经来不及了,没有武功傍身的沈二小姐很快就一脚踏到了一块落叶堆上,猛地一滑,虽然她很快稳住了身形,但还是发出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声声响。
几个山匪猛地站住了。
“什么人?!”其中一个身形格外彪悍、臂上纹了一条黑蟒的汉子当即带着人回身而来,往前走了一步,黑蟒汉子“咵”地一声抽出了手中的刀。
如柏当机立断地趴进草窝,然而她知道对方只要察觉了,便一定会细细地搜,草窝旁边没有什么遮挡之物,她又不会功夫……
眼看着那下垂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如柏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的衣服在顷刻之间都被冷汗浸透了。
然而下一秒,她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凌空飞出。
宋羡鱼在发现躲是肯定躲不过了之后,刹那之间便决定了出手。
她轻功了得,凌空而起,飞身落在那黑蟒大汉身后,大汉立即察觉,回身便一刀砍了过去。
宋羡鱼猛地一矮身,闪过这一刀,随后猛地向旁边一扑,掠过了另外两个持刀冲向她的汉子。
六、七个山匪围坐一圈,这些亡命之徒们一点商量不打,全都直接扬刀就砍。
然而宋羡鱼如同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也不见她出刀,整个人只是在刀光剑影中辗转腾挪着,那刀竟没有一把能近她的身。
几乎是几个瞬息的工夫,宋羡鱼便闪到了那黑蟒大汉的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宋羡鱼拿出临渊堂最擅长的下盘功夫,猛地抬腿一踢,没人能看清她出腿的角度,然而她的脚尖就是稳准狠地踢中了那汉子的手腕。
黑蟒大汉的长刀立刻脱手飞了出去,宋羡鱼轻舒手臂,像在空中拈花一样,将那把分量颇重的长刀拈到了手里,她一个腾挪,刀便已架到了黑蟒大汉的脖子上。
“诸位好汉……”宋羡鱼刀上的寒光逼在黑蟒大汉的喉咙边,震慑着周围几个不敢再上前的山匪,她语调貌似客气,事实上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冷意,“在下临渊堂宋羡鱼。”
“临渊堂”三字一出,周围的汉子们都猛地打了个颤。
“贵帮什么名头?打劫要劫到临渊堂头上么?”宋羡鱼手持长刀寸步不让。
“姑娘误会了。”
突然,山涧里响起了一个平和中正的声音。
“什么人?!”如柏和宋羡鱼俱是吃了一惊,二人回头望去,但见清风明月间,一个中年书生站在那里,冲二人微微一笑。
“我帮本来并无恶意,只是突然发现被人尾随,忍不住吃了一惊,之后姑娘又锋芒毕露,寸寸紧逼。”
中年书生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做山匪的,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害怕被官府的人发现,故而神经绷得太紧,方才他们做出了这些举动,还请姑娘谅解。”
他后退半步,道:“姑娘若不能消气的话,我替他们给姑娘赔个礼。”
他拱手,深深鞠了一躬,长袖被山风吹着,在山间自由地飘起。
极有读书人的风度。
“你说……你们?”宋羡鱼不可置信地看看这个彬彬有礼的中年书生,又看看自己身边五大三粗的黑蟒汉子,“你是说,你们是一伙的?”
仿佛是在印证那中年书生并未说谎一般,黑蟒汉子带头叫道:“帮主……兄弟几个给您丢人了!”
“哎,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中年书生摆一摆手,笑着对宋羡鱼说道:“不才确实是在山寨里坐第一把交椅……姑娘可称在下为‘火龙’。”
如柏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可是货真价实地占山为匪和朝廷作对了,恐怕势头还不小——小的话怎么敢直接称上“龙”了?
仿佛是知道宋羡鱼和如柏诧异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花名一般,中年人道了声“失礼”,然后解开了自己最外面的、读书人穿惯了的长袍。
长袍之下,他和那些汉子们一样穿着粗布的短打扮,露出的手臂上,纹了一条火红的长龙。
“姑娘方才说是来自临渊堂?真是失敬。”
火龙道:“我这几个手下不长眼睛,冲撞了二位姑娘,不如由我设宴款待二位,就算代他们赔礼了。”
火龙虽然身份是个土匪头子,但说起话来一副知书达理的派头,使人忍不住对他生不出太大的敌意,宋羡鱼架在那黑蟒汉子脖子上的刀松了松,嘴上却仍然冰冷道:
“抱歉,我不觉得临渊堂和与朝廷作对的山匪之间,有什么共同语言。”
火龙并不生气,只是平静应道:“临渊堂离朱州尚有段距离,姑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也是正常。”
他转头看向如柏:“这位姑娘是本地人么?”
如柏摇摇头。
“这便是了。”火龙道,“二位不在朱州本地,不知道朱州本地的民情……”
如柏和宋羡鱼对视一眼,一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火龙低低地叹了口气,“倘若有吃有穿,平平安安,谁愿意造反?谁愿意落草为寇?兄弟们不过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才被迫上山讨一条活路。”
如柏沉默片刻,道:“还请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