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后,我现在就去贺家村啦!”王盛说罢向赵飞燕施礼告辞,走出卧室。
他直接奔往马厩,牵过一匹骏骑,离开远条宫。
初夏季节,旷野阡陌被绿油油的高粱苗遮掩着,黄土地披上了绿色衣服。远处的山峰丘陵迷迷蒙蒙,偶尔可见斑点似的白色羊群低首啃吃青草。山野和河边上的树木全部长满了叶子,但不十分茂盛。
一望无际的田野,给庄稼人留下了劳作不息的场地。只见一家一户的男男女女,躬身锄地,间苗除草。
王盛骑着骏马,沿着田间小路狂奔。骏骑蹄飞,疾风掠过,一溜儿长长的黄色沙浪翻腾席卷,纷纷扬扬,使路边缺水的庄稼增加几分饥渴,减少几分绿色;路上枯黄的草叶、树叶和间苗扔掉的庄稼茎叶,随着马蹄飞驰带来的风力飞扬起来……
不多时,王盛来到家中,他将快骑牵到厩棚内,拴在柱子上。忽然听到“哞——”——小牛犊的叫声,他回头一看,靠里侧木柱上拴着一头黄褐色乳牛,正抬头望着他;乳牛身下的小牛犊,蹬起四蹄,使劲儿地吃奶。他走过去,猫下腰仔细看了看,小牛犊又瘦又小,毛茸茸的,看样子降生至多七八天。唉!这哪儿行啊,牛犊这么小,根本拉不动车。他直起身,走出厩棚,穿过院心,到了兄嫂居住的正房门前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心想:我要不要进屋向兄嫂提起这件事呢?
他在门前犹豫半天。兄嫂家的牛犊出生没几天,眼下派不上用场,赵皇后等着急用,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宽时间。最可惜的是,赵皇后给了五十两银子,到不了兄嫂手里。这五十两白银,不用说买牛犊,就是买大牛也用不完。皇宫里当差,守着皇后做事,还愁把兄嫂的日子撑扶不起来吗?既然到家门口,就应该同兄嫂见上一面,家里的牛犊不行,他们万一提供一下线索,别人的牛犊只要能用就行。
他进了堂屋。嫂嫂闵氏正在堂屋熬药。她一见小叔子王盛回家来了,连忙起身迎上前,让小叔子到里屋坐,并给王盛挑起门帘。
他一边向嫂子打着招呼,一边步入里屋卧室。家里只有兄嫂两人,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父母早年去世,是兄长王安把他拉扯大的。所以,他对兄嫂很尊重。只是兄嫂已经年过四十,至今还没有后生。他知道嫂嫂为什么熬药——就是为了解决开怀的问题。他极为体贴地问道:
“贤嫂,近来身体如何?”
“我的身体尚好,请贤弟放心!”闵氏说着端来一杯香茶,递给王盛。
“贤嫂,恕我直言,我见你在堂屋熬药,是不是为解决你的经脉畅通而用?”王盛将话挑明,直截了当地问道。
闵氏听小叔子这么一问,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我回皇宫后,给你请一位御医,帮你仔细瞧瞧!”王盛诚恳地说道。
“贤弟,不必费心了。你兄长已经找郎中给我看过了,让我吃几服中药,多用些藏红花,慢慢就会好的!”
“唉,兄长怎么不在家?”王盛问道。
“你兄长下地干活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啦。”闵氏惦记堂屋火上的药鼎,着急准备出屋道,“你先喝茶,我去看看药壶。”
“好,贤嫂,你快去吧!”王盛欠身道。
闵氏快步走出卧室。王盛饮着茶水,等待着兄长。
不一会儿,院心传来王安的声音:“是不是王盛回来啦?”王安在厩棚门口看见了那匹棕色的高头骏马。紧接着是闵氏的答话声:“是啊!贤弟在屋里坐着呢!”
王盛急忙欠身离座,把兄长迎进屋来。他从炕上拿起一把笤帚,给兄长扫前扫后,除去脏土。王安见王盛由皇宫回家来,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世世代代靠种庄稼活着,没有一个做官的,到了自己这一辈,没想到祖坟上还真冒了青烟,出了王盛这么一个人。尽管王盛是在宫廷里当宦官,可那也是官哪!并且给赵皇后当少府,谁不倾慕啊!人都说,宰相府奴才七品官。皇后比宰相还要大,可同成帝平起平坐。王盛在后宫里做事当官,他的官职等级咋也比七品县官大得多!所以,每当王安见到弟弟,总有说不尽的高兴。今天更是如此,问这问那,不住地打听。王盛深知兄长的一片热心,只要不涉及宫廷保密的事,他都一一答述。
后来,王安问到他,今天回家来是否有事?他将赵皇后托办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本想把自己家中的牛犊卖给皇宫,可惜牛犊幼小尚不能使用。王安看出了弟弟焦急的心情,便帮他挨家挨户地考虑,看谁家有合适的牛犊。
王安猛地一拍腿,想到了一户,道:“有啦!”
“兄长,不知谁家有合适的牛犊?”王盛着急地问道。
“贺夫人。贺夫人家里那头牛是年前生下来的,已变成牛犊了,拉车载人没问题!”王安兴高采烈地说。
王盛一听贺夫人家里有合适的牛犊,心里有些打怵。他沉默地待在那里,没再吭声。
“怎么,你怕她不答应?咱们给她钱嘛!”王安看出王盛在犹豫,进而劝道。
王盛心想:贺夫人性情耿直,有一身大丈夫气,为人讲义气,从不把钱财放眼里,否则,她当初怎么会赈济牛仔村的父老妇幼呢?记得十年前,为感激贺岩救驾之功,成帝曾派他给她送去一百两银子,她说什么也没要。今天,他担心找她购牛犊还要碰壁。于是,他忧虑地说:
“兄长,我是怕贺夫人不卖给咱们牛犊,弄不好她还要讥讽咱们兄弟。”
“咱们试试看嘛,贺夫人没种多少地,她还是以种藕为生,儿媳莲花仍是纺纱织布,也许用不上牛犊。”王安进一步劝说弟弟,坚持去贺夫人家里购买牛犊。
“好吧,咱们去看看。”王盛欠身欲走。
“等吃完晚饭再走嘛。”闵氏掀开门帘闪了进来。
“贤嫂,天还早。公务在身,不能久留。”王盛推辞道。
“是啊,皇后遣给贤弟的任务必须办,不能误了贤弟的大事,家里的饭,什么时候吃不行?”王安一心为弟弟的差事和前途着想,对妻子说道。
闵氏一看小叔子和丈夫都这么说,没再挽留,将他们兄弟俩送到门外。
王盛手牵坐骑,跟随兄长朝贺夫人家门口走去。
他们在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里还生长着那棵古老的榆树,王盛将奔马拴在树干上。而后,他同兄长步入贺夫人家院。
院左侧便是厩棚。他们进院后,一眼就看见贺夫人正在厩棚内给母牛和牛犊往槽里添青草。
王盛随兄长走了过去,兄弟俩一齐向贺夫人打招呼,并施礼请安。
贺夫人一看王氏兄弟来了,特别是看见身着宦官袍服的王盛来到家中,觉得有些奇怪,她赶忙放下盛草的箩筐,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和草叶,风趣地说道:“两位贤侄光临寒舍,必然给我家带来好消息。”
“贺夫人,过谦了。”王盛说道,两只眼睛不住地盯着那头小牛犊,嗬!滚瓜溜圆,身强体胖,四蹄茁壮,白脑门儿,红尾巴,棕色脊背,花白肚皮,四条腿棕黄透白,乍一看,活像一头小豹子,壮极了!
“走吧,快请屋里坐!”贺夫人热情地道。
王安、王盛躬身谦让。
贺夫人引着他俩奔向正房。快到房门时,她停了下来,将他俩让到堂屋桌几前入座。而后,她吩咐儿媳送茶倒水。
只见牛莲花手提茶壶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跟着她的女儿,那双小手端着两个花杯。
“贺英,快叫大伯、二伯。”牛莲花对女儿说。
“大伯、二伯,请吃茶。”贺英笑眯眯的,将两个茶杯分别放置在王安、王盛面前。
“贺英,真乖!”王安欢喜地抚摩了一下贺英的头。
牛莲花听到王安赞美女儿,心里感到格外甜。她提起茶壶,往两个杯中斟水。
贺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孙女,一双昏花老眼透着欣慰的笑意。
牛莲花终于开怀了,但不是男孩儿。在骊山行宫给阳阿公主当差做事的丈夫贺岩,能够甘心吗?
王盛看了一眼牛莲花之后,又仔细打量着贺英:这女孩儿十一二岁,一头乌发梳成髽髻,两只大眼闪着灵气,两腮各有一个小酒窝儿,小嘴儿未说话也带着嬉笑。他喜爱地说道:“谢谢你,小贺英!”
“不谢,不谢,这算什么呀!”贺英连摆几下手。
众人笑了。
当牛莲花带着女儿贺英正要转身退出堂屋时,王盛才发现她的肚子又一次鼓起来了。如果这次牛莲花生下个胖小子,真有贺岩吹的了!他想:这若是赵皇后怀孕该多好啊,我何必到此购选牛犊呢。
贺夫人见儿媳、孙女离去,微笑着问道:“王大人从皇宫而来,一定有事吧?”
“贺夫人,晚辈给您添麻烦了。”王盛急忙站起身,拘谨地说。
“请坐下吧,不必客气,有话尽管说。”贺夫人不失当年之风彩,她落落大方,豪爽热情,摆了摆手道,“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我真不好意思!”王盛谦虚地说。
“贺夫人,贤弟是受赵皇后旨意而来。”王安为了引起贺夫人的重视,插了一句。
“哦!这大可不必,不管是谁,能办的则办,不能办的也不能去办!”贺夫人从不被地位和势力所左右。不用说皇后,就是成帝,她也不会买账。她好像对王安的话不感兴趣。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赵皇后托我办的,让我到乡下给后宫买一头牛犊,只要能拉动车、载动人就行!”王盛终于讲明来意,但他的眼睛担心地望着贺夫人,停了片刻道,“贺夫人,不知你家的牛犊是否还有其他用场?”
“王大人,这好说。但我问一句,后宫骡马成群,辇舆千乘,想怎么骑就怎么骑,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干吗非要牛犊啊?”贺夫人不知其意,问道。
王盛早有思想准备,料到贺夫人会这么问,但绝不能说出实情,他巧妙地答道:“贺夫人,您的话很有道理,我也是这样认为。但赵皇后考虑,骡马性急,车辇不稳,而乘牛犊拉载辇舆,既稳健,又安全,还舒适,且又是乡村常用的行路工具,亦可享受农家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