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牛犊载少年

万万没想到,王盛编造的这番话还真管用,只说得贺夫人频频点头,立即表态,道:“行吧,我答应了。”

王盛喜不胜喜,急忙上前施礼,再三感谢。又从衣兜儿内掏出那五十两银子,双手捧给贺夫人。贺夫人根据自家牛犊的实际价值,不客气地留下三十两白银,剩余的交还王盛带走。

王氏兄弟随贺夫人步入厩棚。由王盛牵起这头活蹦乱跳的白脑门儿牛犊,走出贺家大院。他俩向贺夫人躬身告别。

王盛走到榆树前,解开缰绳,他一手牵坐骑,一手牵牛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担心、顾忌全然扫尽,准备回京交差。

王安将王盛送至村头。王盛搬鞍上马,向兄长依依挥手告别。

他松缰磕镫,扬鞭催骑。这时,天将傍晚,如血的残阳渐渐钻入西方天际,猩红色的夕晖洒落于并辔驰行的骏马和牛犊身上,好似两颗刺人眼目的血球滚滚流向长安……

王盛回到远条宫后,没顾得上用晚膳,连夜找来车仆,把白脑门儿牛犊套在一辆敞篷辇车上,开始悄悄地试学拉载。他手提灯笼,跟在车子后面,沿着宫墙外围的沙石路面行走。牛犊子拉车——乱套了!这话一点也不假。白脑门儿不听使唤,走几步就尥几下蹶子,把车子巅得老高。车仆还真有办法,怕用鞭子夜间声响大,索性使用一条藤棍,猛击其屁股,厉声吆喝,终于降服了白脑门儿牛犊。当围绕远条宫行走几圈后,王盛感到白脑门儿牛犊基本听从驾驭时,就让车仆将车辆停在宫院后门口。之后,他让一位小宦官立即去请赵皇后,亲眼看一看这辆牛犊车是否如意。

赵皇后顶着星光款款移步而来,宫女道房手提一盏荷花灯笼为她引路。她走到近前一看,这白脑门儿牛犊太棒啦!虎气十足,威风凛凛,膘肥体壮,生机勃勃。特别是它那驾车神态,更令人喜欢。她高兴地赞道:

“真是太好了!”

王盛遂又将去贺家村选购白脑门儿牛犊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把剩余的二十两银子还给她。同时,他还将车仆驯服白脑门儿的经过叙说一番。

她听完后,非常高兴,不住地夸赞道:

“王盛忠诚忘我,实为可敬!”

“皇后过誉,小臣实在不敢当。”王盛谦逊而又不安地道。

王盛进一步赢得了赵飞燕信任,成了她的头号忠臣。

显然,赵飞燕对王盛这一天的艰辛成果非常满意。她夸赞了王盛一番后,就命道房通知膳房,给王盛准备好酒好菜。

王盛心里暖洋洋的。他对赵皇后将要办的事情,想得更加周到。本来应该将牛犊车安置在西司马里,但那里离远条宫比较远,赵皇后使用不方便,他当即建议赵皇后,把牛犊安排在远条宫后院的一个临时厩棚内。赵飞燕答应了。

王盛陪赵飞燕行至寝宫门前,止住脚步。赵飞燕叮嘱他吃好喝好,早早休息,说完走入寝宫。

王盛搁不住几句鼓励的好话,何况当朝皇后为他亲自安排美酒佳肴,他更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田。所以,他去膳房用晚膳的时候,心里还一直装着这位皇后的心事。酒美菜香,他顾不上品味,三下五除二,结束了这顿晚膳。

不知怎的,这一天他的情绪特别高涨。他索性利用今天晚上的时光,去给赵皇后寻觅意中人,因为夜晚比白天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并且也好与对方商量。听说西司马里来了几名年轻马夫,个个身强力壮、勇健剽悍,但不知是否俊俏多子?就应该去西司马里,问个明白,了解清楚,反正早早晚晚是自己的差事。再说,赵皇后对自己这样关怀和信赖,怎能辜负她的一片好心呢?这时候不孝敬她,等待何时?

他挺着胸膛,昂扬地走出了远条宫,走下了宫门前那十几个台阶,行至停放车辇的宽阔广场上。出广场向西,是一条浓密的林荫大道。道南是风景怡人的御花园,道北是一望无际的跑马场。王盛心情激动,脚步轻松。他很快地穿过这条林荫大道,来到西司马里。

此处,他有一个老相识,就是原来给许皇后掌舆马的太仆谷田。这位老翁已年过花甲,但为人忠厚,少言寡语,办事认真。所以,许皇后被废,谷田没受任何株连,照样在西司马里担任太仆,供职领事。后宫男女仆人对这位老人,既尊敬爱戴,又赞佩羡慕。

他到东北角的第一间屋子里找到谷田。谷田见赵皇后的内侍王盛走进室内,赶忙下炕迎接,心想: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且这位内侍又是在当朝皇后膝前当差。不过可得小心,千万不能得罪他,这家伙嘴甜心辣、诡计多端,跟他的主子一模一样。

谷田笑呵呵地问道:“王大人,这么晚到此巡视,一定有要事吧?”

“谷伯伯,晚生惊扰您了。”王盛找了个座位,自动坐下,接着说道,“听说您这里来了几位年轻力壮的马夫,不知能否挤出一个人来,以充实远条宫?”

“嗯,是来了几个棒小伙子,可懂事的不多,眼睛里没活儿。”谷田说到这儿停了下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倒有一个合适的年轻人,比其他人强多了。如果让这个人去远条宫做事,那么赵皇后肯定满意,不过他家里负担重,他刚二十岁,就有四个儿子。”

“这个人长相如何?”

“模样儿不赖,挺英俊的!”

“谷老伯,劳烦您把他找来,咱们一块儿瞧瞧,怎么样?”王盛动心了,准备挑选一下。

“好吧!”谷田应声后,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出房去。

少顷,谷田同那位小伙子走了进来。

王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伙子,长得确实很帅气,嘴唇厚了点儿,但两道又长又黑的眉毛,加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还真有些男人味。还没等他开口,小伙子伏地就叩头,大人长,大人短,不住声地问候。俗话说:身勤不如嘴甜。小伙子的容貌,以及这张流利的嘴巴,他全看中了。小伙子站起身后,他便问道:“你成家几年了?有几个孩子?”

“两年半,四个儿子。”小伙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心里说:谷田了解得没错儿!但成家时间不长,怎么这么多孩子?他好奇地又问了一句:“成家两年多,怎么有四个孩子?”

“不,这,这不好说呀!”小伙子有些腼腆,停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如实相告,“说出来请王大人不要见笑,不知道是我能,还是我老婆能,反正她总共生两次,一次一个双胞胎。就这样,我得了四个儿子!”

王盛、谷田听后,不禁哈哈大笑。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哈哈!您尊姓大名?”王盛问道。

“我姓张,叫张生。但我在乡下爱玩儿,成天价拿弹弓击鸟儿,村里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儿,都叫我‘射鸟儿’,再也没人叫我‘张生’。”小伙子开朗活泼,毫不介意地道,“没关系,往后你们尽管叫我‘射鸟儿’好啦!”

王盛和谷田又是一阵笑声。

射鸟儿的一席笑谈,引起王盛的极大兴趣。他当即拍板,同意射鸟儿进远条宫,心满意足地道:“行,行,这个人我选定了!”

坐在一旁的谷田,乐呵呵地说:“射鸟儿,你小子的福分不浅哪!”

立在地上的射鸟儿,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深知这次调动是一件大好事,从西司马里到远条宫,可谓一步登天!还没等王盛告知何时进宫,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连连叩头,不住地谢恩。

王盛挥了挥手,让射鸟儿快平身。

射鸟儿又给王盛磕了一个响头,才从地上爬起来。

远条宫——一个美妙而神秘的地方,作为一位一直卖苦力而谋生的乡村少年,当然非常向往。到那里不管怎样,总比在西司马里喂马、养马、驯马强得多、轻闲得多,甚至还可大开眼界,大长见识,彻底洗掉身上的泥土味儿!

没想到,这位乡下美少年还真有胆量,竟然急不可耐地问道:

“王大人,您看我什么时候动身?”

王盛本打算让射鸟儿明天早晨赶到远条宫,但唯恐年轻人睡觉贪床,误乘牛犊车,于是说道:“射鸟儿,今天夜间你就跟我去远条宫。”

“那好,那好,那太好啦!”射鸟儿的血液在热情和兴奋中燃烧,两只手激动地使劲儿搓揉。

“不过,你到远条宫后,可不能任性,一定要服从指派!”王盛叮嘱道。

“王大人,请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射鸟儿说着往王盛跟前凑了凑,故意套近乎道,“您老人家这样高抬我,我终生都不会忘记,我一定拿您当亲人,我愿意听您使唤,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射鸟儿啊,嘴儿甜腿儿也要勤哪。”仁义而厚道的谷田亦叮嘱道。

“谷大爷,我一定听您的教诲。”射鸟儿似乎很谦虚。心想,眼看就要分手了,再也不用你管了。

“好吧,咱们走。”王盛对射鸟儿道。

“王大人,您先慢走,我去取行李!”射鸟儿说罢飞一般地跑出去了。

王盛向太仆谷田说了些感谢话,便告辞走出西司马里。他在大门外等待着。

眨眼工夫,射鸟儿背着行李急匆匆地奔来。他俩肩并肩相跟着,顶着满天星斗,披着又凉又湿的夜风,钻进黑暗的林荫大道,径直朝远条宫方向走去。

天还没亮,后院的白脑门儿发出“哞——哞——”的叫声,王盛被惊醒了。他急忙起床,赶紧去门房叫醒车夫和射鸟儿,一齐去套车辇。

他陪着车夫驾驭白脑门儿,车上载着射鸟儿,开始履行他对皇后尽忠尽孝的义务。

当车辇行至远条宫门前的广场时,赵飞燕携姜秋、姜霜正站在台阶上,仔细观望坐在车上的美少年。

正在这时,白脑门儿发现她们的身影,忽然尥起四蹄,拼命想摆脱车辇,活活地将射鸟儿颠下车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然而,车夫猛勒缰,狠甩鞭,再次将白脑门儿降服。跟在车子后面的王盛,大声命令射鸟儿赶快登车。射鸟儿爬起身,飞步跃上牛犊车。

可是,白脑门儿不再围绕远条宫转,而是头一歪,驶出广场,直接向西,沿着林荫大道狂奔起来。车夫气得扬起长鞭,朝牛犊儿屁股上狠狠地甩着。“叭,叭,叭”清脆的鞭声,划破寂静的晨空。

这时,只见从西司马里方向飞来一匹骏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