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牛犊载少年

刚用罢早膳,妹妹赵合德就赶到远条宫,向姐姐宜主报告了燕赤凤出走的消息。

赵飞燕一听,心头为之一震。燕赤凤的逃离,肯定是她们姐妹给他施加压力过大造成的。姐妹俩拼命地拉他争他,使他失去了自由,感到难堪;特别是姐妹俩让他监视成帝的夜间行踪和临幸嫔妃,使他觉得既非常为难,又心有余悸,所以干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幸运的是,燕赤凤离开皇宫,什么影响也没有,尤其是成帝还没有察觉。否则,成帝一旦知道内情,她们姐妹俩可要承担一切后果。

她嘱咐妹妹,千万不可向外人泄露燕赤凤逃走的真情,如果皇上问到此事,就说他因为老母有病,回乡尽孝去了。

赵合德点头应“是”。

等姊妹俩议论完燕赤凤出走的消息后,赵合德站起身来,欲向姐姐告辞。突然后宫宫长樊嫕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随手关上门。

赵飞燕皇后一看表姐跑得满头大汗,马上欠起玉体,询问出了什么事。

樊嫕告诉她俩,刚才她去长信宫办事,看见皇上被王太后找去,母子俩在王太后的卧室里秘密研究一件大事。

“你听到了吗,王太后与皇上研究什么大事?”赵飞燕急切地问道。

“我站在王太后卧室门外,停了一会儿,听得可真切了!”樊嫕说着走到赵飞燕近前,声音压得很低,“王太后对皇上说,事到如今,该考虑册立太子的事了。”

“哦!”赵飞燕不由得一惊,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怎么说的?”赵合德焦急地问道。

“皇上说,太子人选已经有了,并且通过严格考试后,反复比较,认真研究,才初步拟定陶王刘欣为太子人选。况且太后已经同意了,只是让考虑册封时机。当时,皇上一心想立自己的子嗣为太子,故将此事缓办。”樊嫕禀述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窗外,唯恐外人听见。

赵飞燕走到房门前,亦警惕地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转身回到樊嫕跟前又问道:“王太后还说了什么?”

“赵皇后、赵昭仪,我说出来后,你们可不能生气呀。”樊嫕诚恳而又担心地说。

“表姐,你放心,只管讲。”赵飞燕态度亦很诚恳地说。

“王太后说,万万没有想到,咱们汉家基业无人承继,神州大统眼看中断。皇儿宠爱的四大后妃,都没有完成立嗣重任——废掉的许皇后,曾生过一男一女,可惜命短,相继夭亡;班婕妤也曾生下一子,但亦夭折;赵氏姊妹入宫十余载,一个不孕,一个无后,可惜她俩是两棵不结果的梧桐树……”

“王太后讲话也太损了!”赵合德怒上眉梢,打断了樊嫕的叙述。

赵飞燕向赵合德使了个眼色,回头又向樊嫕劝慰道:

“没关系,表姐,你往下说。”

樊嫕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王太后说到这儿,打了个唉声。她说,我也知道皇儿的心思,历代君王谁不愿意自己的亲骨肉接替他呢?可是你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至今尚无子嗣。古人讲,三十不立子,四十不成家。现在,皇儿作为一国之君,不能不考虑册立后继之人的问题了!”

“皇上最后怎么表态?”赵飞燕急切地问道。

“我只听皇上说,立储乃国家大事,请母后暂容皇儿三思!”

“还好,还来得及。”赵飞燕一边思考对策,一边自信地说。

“赵皇后,你得拿个主意,这事非同小可。”樊嫕心里也很着急,因为宜主、合德两个表妹的命运也直接影响着她。

“姐姐,咱们干脆找皇上,让他做主。”赵合德直截了当地道。

赵飞燕摇了摇头,她仍在思索着。忽然,她想出一个主意。她转身走到案几前,坐在御座上,铺好素帛,操起毫管,一挥而就,写了一封书信。她将书信递向后宫宫长樊嫕,道:

“表姐,请你辛苦一趟,亲自去大司马府,亲手将此信交给王莽!我要托他办的事情及理由都写在了上面,他会千方百计地完成。”

“好,我马上去。”樊嫕双手接过帛书。

“你要多加小心,千万不可遗失!”赵飞燕恳切地叮嘱道,“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姊妹的前途和命运哪!”

“放心吧!”樊嫕装好帛书,向赵皇后、赵昭仪屈体施拜告辞,转身急速离去。

樊嫕走后,姊妹俩又商量了一番。赵飞燕对妹妹说:

“你不要主动向皇上提及册立太子的事,皇上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般的规劝他也不会听,再加上你我确实无嗣,说这种话是没有底气的。”

“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赵合德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惶恐不安。

“是啊,所以我才想办法,给王莽写了信,让他借助姑侄关系,说服王太后,推迟册立太子。”

“王太后能听王莽的吗?”赵合德担心地问道。

“能。王太后一生中喜欢两个晚辈,前期喜欢她的外甥淳于长,后期看中她的侄子王莽,这是宫廷上下尽人皆知的。”

“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将来怎么办呢?”赵合德显然是指推迟册立太子之事,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禁阴郁地问道。

“是啊,我也这么想。如果你我一直不能怀嗣,那么我们最终要归于失败!”她说到这里,突然,两道柳眉向上挑了挑,脸上露出希望,她不无煽动地道,“合德,不能气馁,也不能性急,我们要拿出刚入皇宫时的勇气,要敢争,敢拼,还要讲究策略。一方面,咱们姊妹力争及早得嗣;另一方面,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狠狠地打击他人怀嗣。一言以蔽之,谁威胁我们,我们就除掉谁。”

赵合德又一次听姐姐的授意和教诲,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好吧,姐姐,我该回去了。”

赵飞燕将妹妹送至门外,看着妹妹走出远条宫。

天近晌午,赵飞燕简单地吃了点午膳,便回到卧室休息。

她和衣躺在床上,但怎么也不能入睡。她想这想那,想前想后,心中感到无限的烦乱。

她想,自己乃当今皇后,身居后宫,掌握重权,如果长期不孕,必然导致那种“母无子则悲”的下场。因此,必须要为孕子怀嗣付出一切代价,力求实现“母以子为贵”的梦寐夙愿。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已有的地位,使自己的皇后宝座更加稳固。

想到这里,她决定放开胆量,不再循规蹈矩,不再死守宫闱。豁出去了,名声算啥?地位高于一切,权力不能丢失!

她爬起身,面对外屋喊了一声:“道房,道房。”

道房推开卧室房门,走了进来,向赵飞燕屈体施拜,道:“赵皇后,请吩咐!”

“你快去,把王盛找来!”赵飞燕已从床上蹭下地,走至案几前。

“是!”道房应声后,转身急去。

她看着道房的身影,脸上露出笑容。道房这丫头,是她的贴身使女,容貌秀丽,身材也好,很会说话,又很乖巧,深得她的喜欢。

不一会儿,中少府王盛走进她的卧室。

她满腹心事,不好启唇,停了好大工夫,才向他讲述一本书上记录的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官宦人家的姑娘,嫁给了一位知书达理的秀才,结婚以后,夫妻感情尚好,但是婚后八载不孕。正在焦虑之时,一位相面先生告诉这个女人,必须和一个多子的樵夫同居,方能有后代。还得让这个樵夫坐上一辆牛犊车,围绕女人的住宅绕三圈。秀才一切都照办了。后来,这个女人果真怀了身孕。

她讲完后,询问道:“王盛,你说这个故事可信不可信?”

王盛听罢,迅即明白赵飞燕的潜台词,连忙回话道:“可信,可信!”

她看着王盛,但没再往下说什么,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表态。

王盛心里明白赵飞燕的用意,因为长期不孕几乎成了她最大的心病,现在,她急于消除这块大心病,挖空心思地寻觅各种有效方法,包括她刚才讲述的故事中所提到的歪门邪道。于是,他痛快地说:“请皇后放心,我一定尽力!但是,请您容奴才寻觅几日,一定把这个男人找到!”

“王盛,难为你了。但时至今日,我仍无子嗣,眼看我的地位受到威胁,不得不抓紧时间,争取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赵飞燕无可奈何地说。

“有道是,慢行急行,前程会有许多路。皇后,请您不必焦急,以您的才华,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王盛安慰道。

“凡事已成定局,悔之晚矣!我们不能等待,更不能拖延,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付诸行动!”赵飞燕旨在令其马上行动。

“好,我现在就去!”王盛转身欲走,准备物色多子的年轻美男子。

“不。你应该先去准备牛犊车!”赵飞燕提醒道,“咱们后宫只有车辇和骏马,但没听说有健壮的牛犊,你得到乡村寻觅购买!”

“我家兄长养了一头母牛,但不知生产没有?”王盛突然想起兄长王安饲养的一头母牛,脱口禀道。

“那好啊,你回趟家看看!”赵飞燕说着走向博古架,从架上取下一包散碎银两,转身递向王盛道,“这是五十两银子,请你交给你家兄嫂!”

“这,这怎么行呢?”王盛一再推辞道,“我不能收,我会让兄长孝敬您的!”

“快拿着!他们在乡下度日也不易,再说咱们不能白要人家的牲畜。”赵飞燕硬是将银两包儿塞于王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