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新婚厌尔》

天之下 三弦 14518 字 4个月前

诸葛悠淡淡一笑,神色凄然:“那你想过,妾身设了这么个局,从昆明到绍兴,千里迢迢,却为何偏偏要在常县逃走?”

徐少昀摇头:“我不知道。”

“妾身逃走之后,明明能快马逃逸,却又为何留在石梅岭?”

徐少昀还是摇头。

“点苍车队是不是不慌张,好像不担心我不回去似的。”

说起来,池作涛确实不慌张,照理而言,大小姐婚前逃走,这得是多大惊动,点苍车队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甚至连自己误放大小姐也不追究,只是放慢脚步,好像知道大小姐一定会回来似的。

诸葛悠苦笑摇头:“公子着实不够聪明。”说着拔下发簪递给徐少昀:“妾身只有一事求公子帮忙。请你走一趟徽地黄山,找一个叫杨如春的公子,对他说,诸葛悠终究是九大家的女儿,这样一句就够了。”

黄山就在柯城北方,恰是浙徽两地交界,徽地是武当地界……

一瞬间徐少昀全明白了,九大家的女儿终究不由己身,无论嫁的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池作涛之所以这么轻描淡写,就是知道诸葛悠终究会回头,诸葛悠不远遁,也是因为始终下不了抛下一切私奔的决心。

“我留在石梅岭这么近的地方,就是拿不定主意。”诸葛悠叹道:“我跟自己说,如果真没人找到我,那我就不顾一切走。”

徐少昀,你以为自己聪明,其实是人家给你的机会,徐少昀暗骂自己,对找来石梅岭这件事更感愧疚。

他把发簪握在手里,看着眼前姑娘,不由得有些嫉妒那个叫杨如春的男人。

诸葛悠怔怔望着远方,眼神空洞,彷佛这辈子就被这场相遇给淘空似的,幽幽说道:“陈公子,我们回点苍车队吧,池师伯还等着妾身呢。”

徐少昀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小姐,留步。”

诸葛悠回头,神色疑惑。

“池掌门不知道我来找你。”徐少昀甚至觉得有些心痛:“我跟徐三公子交情颇深,能向他解释,他不会介意,这件事我跟徐三公子会处置,绝不伤及点苍与丐帮情谊。”

“公子要放妾身离开?”诸葛悠讶异。

徐少昀点点头。

“倘若丐帮怪罪下来……”

“你别小看徐三公子,有他当靠山,我不会有事。”

真希望这句话能在这姑娘心中,为徐少昀这三个字加点份量。

“多谢公子。”诸葛悠眼眶含泪,盈盈一拜。

徐少昀苦笑道:“这支簪子我就交给徐三公子当作信物,你去吧。”

留个簪子,也好当个纪念。

诸葛悠风一般的走了,徐少昀叹了口气,策马下山,心想:“那个叫杨如春的公子,不知道是怎样人物,能得诸葛悠这样聪明的姑娘垂青……杨如春?”

他越念越觉得这名字古怪,刚下梅岭,一个蹲在路旁的牧童走上前来,递了张纸条给徐少昀。

“刚才山上有个姑娘下来,他说,若见着山上有个大鼻子哥哥下山,就把纸条给他。”

“喔?”徐少昀好奇,正要去拿,牧童却道:“姑娘说要收一两银子才能给你。”

一两银子给个孩子会不会太厚重?点苍大小姐把银两也看得太薄,这花钱的习性跟徐家相似,往后的日子受得住吗?

徐少昀捻了块碎银,约莫是一两上下,交给牧童,换来纸张,上面只写着三个字:“春如杨”。

什么意思?春如杨、春如杨,蠢如羊?

“操!那个姐姐往哪个方向去了?”徐少昀惊觉上当,气得破口大骂。

牧童指向东边。

徐少昀策马急追,直追了半个时辰,连个人影都不见,忽地惊觉不对,又调转马头回到石梅岭,那牧童还留在原地。

“那姐姐还有没有跟你说别的?要多少银两?”

“姐姐说,如果你没给钱就指这,如果你再给一两银子……”

徐少昀塞了一把碎银给牧童。

牧童指向北边。

徐少昀也没追,早追不上了还追屁。

斗不过这姑娘,颜面不只扫地,还被人践踏。他现在巴不得诸葛悠一去不返,千万别回来成亲,这样丢脸的就是陈凌崖……

馀州西池,天下名胜,被诸葛悠耍弄后,徐少昀就来这散心,一躲就是五天,家里派人催他赶回绍兴成婚,他也不理会。

他知道老婆早就跑了,最好别回来。

每日一早他便起身,到了午时就去西池边走走。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绕了一圈西池才回西池帮休息。

距离婚期剩下五天,从点苍车队拖拖拉拉,越走越慢,看的出来他们正在焦急。

西池从不缺游客,这几日游客还比以往多许多。

徐少昀就坐在凉亭旁赏鸳鸯,既然已经休假,那就好好休息,把那些烦恼事都抛去。

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点,是因为他还在等一个机会,那只小狐狸实在太狡猾,他必须镇静,等待,守株待兔。

忽地传来一阵喊叫,就在凉亭附近的回桥上,一群人围成一团。

一名西池帮弟子禀报道:“禀帮主,抓到了。”

终于成了,徐少昀心跳加速,这孤注一掷终于赌对了。

诸葛悠很快就被押到凉亭边来,其馀弟子各自散开,离凉亭远远的,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你别想跳湖逃生。下边兜了渔网。水脏,捞起来麻烦。”徐少昀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看你?”诸葛悠问,她没料到自己一靠近西池,刚踏上断桥,还没看清楚陈凌崖的模样,就前后遭堵,被一群弟子包围抓住。

徐少昀气得牙痒:“你把我耍成这样,要不来看看我有多凄凉,我都觉得你对不起自己。”他说完这话,吸了口气恢复平静,接着道:“我让整个西池帮的弟子都乔装成游客,只抓你这大卧蚕。”

诸葛悠笑道:“真费大劲,有没有酒?”

“有。”

“陪我喝几杯?”

“不要。”徐少昀道:“你现在叫我吸气我都不要。”

“吸气。”

“不要。”徐少昀扭过头,耍性子不理会诸葛悠。反倒惹得诸葛悠噗嗤一笑。

下人很快就送上酒来。

“不至于不敢跟女人拼酒吧?”

“不要。”

诸葛悠只好自斟自喝。

看诸葛悠喝酒,徐少昀才庆幸自己没有答应跟她比酒,这姑娘喝酒像鱼喝水一样简单,忍不住问:“你到底能喝多少?”

这姑娘总能让自己意外。

“我喜欢微醺,不喜欢喝醉。”诸葛悠道:“所以我时常喝,但尽量不醉。”

“你是怎么逃出常山门?”

“出发前花钱请夜榜在那天放火烧房子。”

“夜榜不会绑点苍大小姐,这太冒险。”

“我没叫夜榜掳人,我只是叫他那天在常山门放火,烧大小姐房间。这夜榜能办。”

“你怎么知道哪天你会在常山门?”

“我是大小姐。”诸葛悠笑道:“我喜欢走快点就催促,我喜欢走慢点,就说不舒服要休息,这不由我拿捏,我总会在那天到常山门。”

“然后?”

“车队入常山门,就会把那十几箱嫁妆放到库房保管,常山门到处都是守卫,我闯不出去,但是走到库房却不难。只要在库房放火,他们就会赶紧把库房里的财物搬到后院,我躲箱子里就能到后院。”

“哪来的空箱子?”

“我离开点苍时就准备了一个空箱子,里头装的是烧过的木头,我掏出木头蹲进箱里,火势一起,没有痕迹。”

“你不怕被烧死。”

“快烧死了我自然会跑。”

“再来?”

“库房的火还没灭,大小姐的房间就起火了,你说,这谁还有空管库房跟后院?所有人都跑去救火,我就能从箱子里出来,摸黑翻墙逃走。”

“但你是被路归雪抬出去。”

“我那时也不知道原因,正要钻出去,就被人扛着走。事后一想就明白,夜榜里有人听到消息,想趁火打劫。我索性装昏,等他们把我搬出去,再找机会逃走,然后陈公子你就来了。”

徐少昀点头:“我查了路归雪案底,他是大盗,专偷大户,应该是夜榜的人知道那天会起火,与他合伙趁乱偷窃。”

“夜榜也该整顿,这不合规矩呢。”

“所以路归雪是个意外?就这么简单?”

“二叔常教我,任何计画都会有意外,越复杂的计画意外越多,所以简单就好。”

“你在离开点苍那天就作好准备?”

“又不难,准备一个空箱子,安排夜榜找一天放火而已。”

“石梅岭上的故事?”

“现编的,我其实没想到你能找来,毕竟你瞧着……挺不聪明。”

“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你走?”

“你连个现抓的贼都不杀。”诸葛悠笑道:“肯定容易心软。”

“你就这么不想嫁徐三公子?为什么不逃得彻底点,别再回来了。”

诸葛悠想了想,倒了杯酒自斟自饮:“爹要我嫁的时候,我不肯,我拿把刀抵自己喉咙,说要落个一拍两散,就这时,我二叔来了。”

诸葛悠的二叔就是诸葛然,江湖上没人不知道诸葛然是谁。徐少昀虽没见过这名人,依然能分辨诸葛悠正学着她二叔的口气:

“我二叔说‘你这傻孩子,就没从你二叔身上学到一点聪明,收起你那把小匕首,你要真想死,这么白白死了不可惜?点苍少个姑娘,你爹少个女儿,都是点苍亏本。你嫁过去,要是瞧着徐放歌的儿子不顺眼,把这刀插他身上,一刀捅不死,他此后也怕你,一刀捅死了,徐放歌只好找你爹兴师问罪。你爹也难堪,要是徐放歌扣着你作人质,你爹还得想办法救你,你又能活,还能让你爹恶心,这不值当多了。’”

徐少昀听得目瞪口呆。

“我是这么打算。”诸葛悠道:“就算注定是要嫁去绍兴,我也不想照着爹的安排走,他要我走柯城这条路,我偏要走馀州这条路。他要大队簇拥着我走,我偏要一个人慢慢走,爹,女儿就是跟你怼上了。”

这种徒劳无功的抵抗,徐少昀似乎也能体会。

“要不,你带我私奔。”

徐少昀一口气差点没呛出来。这算什么,自己抢自己老婆?

“我其实挺喜欢你。”诸葛悠咬着嘴唇说道。

徐少昀竟觉得脸上微热,心跳加速。

“跟你跑了,能恶心我爹,让丐帮颜面扫地,又能让我遂心,好极了。”

徐少昀也不知道诸葛悠说这话有几分真心,只道:“我的家眷都在馀州。”

诸葛悠撇了撇嘴,又多喝了几杯。

“行吧,那个徐三要是比不上你,你得多来看看我,尤其趁徐三不在的时候。”

徐少昀嘴角抽动,这姑娘当真糟糕至极,却也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爽飒女子。

“没别的问题,就送我去绍兴吧,池师伯等很久了。”

送走诸葛悠后到成亲的这五天,徐少昀彷佛度日如年。

婚礼照常举行,甚至没多少人知道诸葛悠逃婚的事。

徐少昀不敢多喝,就是装醉装得彻底,等不及要入洞房。

正如诸葛悠所言,他方掀开红纱,诸葛悠就一刀捅来,幸好他早有提防,双手抓牢诸葛悠双手。

“看清楚,是我,我是陈公子。”徐少昀咧开嘴大笑:“最后还是我骗到你。”

诸葛悠瞪大眼睛,气得满脸通红,刀子戳得更大力,徐少昀无奈,只得将妻子推倒床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