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逢犹恐是梦中

相逢犹恐是梦中

小夭醒来时,看到窗外阳光明媚,桃花盛开。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却肯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小夭用手捂住了眼睛,早知连死都会这么艰难,当年无论如何,都不该把蛊种给相柳。

半晌后,小夭披衣坐起,扬声问道:“有人吗?这是哪里?”

绯红的花影中,一道白影飘忽而来,一瞬间,小夭几乎忘记呼吸,待看到一双碧绿的眼眸,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烈阳,我怎么会在玉山?”

“你生病了,玱玹送你来请王母救治。”

玱玹说她生病了?那就是生病吧…小夭问:“玱玹呢?”

“走了。”

小夭放下心来,问道:“王母救了我?”

烈阳不说话,化作白色的琅鸟,飞出庭院。

獙君走进来,含笑道:“你的身体本就没有事,气息虽绝,心脉未断,王母看出你可以在水中换息,把你沉入瑶池中,借了你一些玉山灵气,你就醒来了。”

小夭苦笑,必死的毒药竟然毒不死她,她和相柳的这笔

交易,让她都好像有了九条命。只是,这么活着,又有何意义?

獙君看小夭神情悲苦,温和地说:“你在玉山住一段日子吧!王母时日无多,即使玱玹不送你来,我也打算去接你。”

小夭震惊地看着獙君。

獙君平静地说:“不用难受,有生自然有死。”

小夭想了想,也是,当生无可恋时,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小夭说:“我想见王母。”

獙君说:“王母这会儿神志清醒,我带你去。”

王母正坐在廊下赏花,看到小夭,未露丝毫惊讶,反而笑招了招手:“小夭,用过早饭了吗?一起吧!”

小夭几曾见过如此和蔼可亲的王母?如果不是獙君和烈阳都在,她都要怀疑有人在冒充王母。

小夭坐到王母下首,端起桃花蜜水,喝了几口。

王母喝的却是酒,她一边喝酒,一边翻看着一片片玉碟,玉碟上绘着女子的画像,画像旁有小字。

王母看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把一盒子玉碟扔到地上,侍女忙去捡起来。一个素衣女子从桃花林内走来,对王母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说不准哪天就醒不来了,必须做决定。”小夭记得她叫水荭,负责看守玉山的藏宝

地宫,很少露面,小夭住在玉山的七十年,只见过她三四次。

王母仰头灌了一杯酒,把玩着空酒杯说:“你也知道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清静几天?”

水荭把装玉碟的盒子捧给王母:“我让你清静了,等你死了,我就不清静了!”

王母道:“都是好好的姑娘,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想当王母。”她拿着枚玉碟,刚要看,又放下,盯着小夭,问道:“小夭,你可想过日后?”

小夭茫然地问:“什么?”

王母悠悠说:“有时候,茫茫天下何处都可去,心安处,就是家;有时候,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甚至不惜一死解脱。玉山,不是个好地方,却遗世独立,隔绝红尘。小夭,你可愿意留下,做王母,执掌玉山?”

王母的神情好似已经知道一切,小夭眼眶发酸,这天下尽在玱玹手中,就算她想黄泉碧落永不相见,却连躲都无处可躲,也只有遗世独立的玉山能给她一方容身之处。

小夭说道:“我愿意。”

王母拍拍手,对水荭说:“好了,事情解决了,你可以消失了。”

水荭看着小夭,叹道:“没想到,最不愿留在玉山的人

竟然要永远留在玉山。”水荭收起玉碟,翩然离去。

烈阳飞落在桃花枝头,说道:“小夭,做王母就意味着永生不能下玉山,一世孤独,你真想清楚了吗?”

小夭说:“我想清楚了,天下虽大,我却无处可去,留在玉山做王母,是我唯一的归宿。”以前,她贪恋着外面的绚丽景致,可如今,失去了一切,所有的景致都和她无关,她累了,只想有一处安宁天地,打发余生。

烈阳不再吭声,獙君想反对,却想不出理由反对,也许走到这一步,终老玉山的确已是小夭唯一的归宿。

王母看没有人反对,说道:“三日后就昭告天下,新的王母接掌玉山。”

从玉山回来后,玱玹命人在神农山仔细查访,终于在神农山找到了一处适合小夭沉睡的湖泊。

玱玹召集高手,用神器设置了层层阵法,既可以让灵气充裕,又可以保护小夭。待一切布置停当,玱玹亲自来玉山接小夭。

上一次来见王母时,因为王母重病,王母是在起居的琅琊洞天见的玱玹,这一次侍女却引着玱玹一行人向玉山的正殿走去。

一路行来,傀儡宫女来来往往,正在布置宫殿,一派欢庆忙碌的样子。

玱玹不解,问道:“王母的身体大好了吗?”

侍女恭敬地回道:“娘娘的病越发重了,已经不再见客。不过娘娘已经选好了继任的王母,现在玉山一切事务由新娘娘掌管。”

玱玹诧异地说:“原来新王母已经接掌玉山事务,怎么没有昭告天下?”

侍女道:“定的是十九日昭告天下,举行继位仪式,就是明日了。”

玱玹还是觉得怪异,不过王母行事向来怪诞,不能以常理度之。

行到殿门前,侍女止步,水荭迎了出来,向玱玹行礼:“玉山执事水荭见过轩辕王陛下。”

玱玹谦和有礼地说:“今日第一次见新王母,竟然没有准备任何贺礼,空手而来,实在抱歉。”

水荭道:“是玉山失礼,让陛下不知情而来,陛下莫要见怪才好。明日举行继位仪式,陛下若有时间,不妨逗留两日,观完礼再走。”

玱玹踌躇,玉山地位特殊,王母又对他有恩,能邀请他观礼,也是玉山对他的敬重,可如今蓐收和洪江的战事已到最后关头,今日来本就是百忙之中挤出的时间,原打算谢过王母后,接了小夭,立即就离开。

水荭道:“陛下先不忙做决定,不管走与留都不在这一刻。陛下,请!”

玱玹跨进殿门,看到幽深的殿堂用珠帘分了三进。两侧的十八扇窗户大开,一侧是千里桃花倚云开,一侧是万顷碧波连天际,气象开阔美丽。

隔着三重珠帘,在大殿尽头,有一位白衣女子,倚窗而站,手内把玩着一枝绯红的桃花。她好似在欣赏烟波浩渺、青山隐隐、白云悠悠的景致,又好似在焦灼不耐地等人,手指无意地将桃花瓣扯下,那桃花扯之不尽,已经落了一地。

玱玹心内暗想,不知这位新王母又是个什么样的怪性子。

随着玱玹的走动,侍女掀开一重重珠帘,当侍女掀起最后一重珠帘时,恰一阵疾风从窗口吹入,把白衣女子脚下的桃花瓣全吹了起来。就在桃花满殿飞舞中,白衣女子徐徐回过身来。

玱玹本已挂上客气有礼的微笑,刹那间,他笑容冻结,震惊地叫:“小夭——”

小夭走到殿堂中央王母的御座前坐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请坐。”

玱玹心中已经明白,却不愿相信,都顾不上询问小夭如

何苏醒的,他冲到小夭面前,焦急地问:“小夭,你为什么做王母的打扮?”

“明日,我就是王母。”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