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夫子怎么不叫上学生呢!淋雨要生病,淋着雪,雪化了,不是也伤身子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他打量她,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文细的鼻子,丰润的红唇。倾城之貌却配了副憨厚的实心眼,这个弟子收得很妙,将来也的确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收回视线,“你怎么出来了?不叫法师替你算命么?”
她摇摇头,“我的生辰八字母亲都知道,横竖那些禅机我也听不懂,让我母亲去算就是了。”
他拧起眉,“你在太学呆了三年,连禅语都听不懂?到底是不愿听还是听不懂?”
她窒了窒,唯恐惹他生气,忙道,“夫子别恼,其实是不愿听。我耐不下性子来,也不高兴费那个脑子。要算命,玄学里的师兄打卦极准的,干什么非要到庙里来求?我母亲尚佛,和尚说什么都言听计从。”
“师兄会打卦,你自己呢?”他还是师长严厉的语调神气,“乾卦九四、九五说的什么?坤卦上六、用六说的又是什么?”
她有点木愣愣的,自己愚钝,《易经》学得一塌糊涂,简直没有脸见师尊。她面红耳赤,不过红起来也不是没头没脑的一大片。雪白的皮肤上浮层淡淡的绯色,不像羞愧,气色倒愈发好了。
他转过脸去,“我再问你,食疗六养是哪六养?”
她支支吾吾答道,“以酸养骨,以辛养筋,以咸养脉,以……”然后以了半天,没能答上来。
“以苦养气,以甘养肉,以滑养窍。”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而长叹,“是我平时关心你太少,你样样学,样样都是半瓶醋。这趟回了邺城就跟在我身边,三年功夫没教出点像样的学问来,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声!”
她心里叫苦不迭,但也不敢做在脸上。偷着瞥他一眼,他不像是随便说说的样子,她长揖道是,暗中流了千行泪。原还有盼头,满以为回了邺城自有师兄弟们接手,她还能像以前一样糊里糊涂过日子,如今看来她的如意算盘是泡汤了。
他眼波一转,冷着脸道,“怎么?我看你不甚欢喜的样子,想来是不愿意?”
这个她可不敢点头,只顾讨好着,“夫子门生三千,能相中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我粗蠢,怕体会不得夫子苦心,白白浪费夫子精力。”
他嘴角流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知道自己的短处,说明笨得不算厉害,还有救。日后自省,长些眼色,处处留心,也好少挨些骂。等你有所成,届时再物色郎子嫁出去。慕容是天下第一家,不能讨个傻妃。若问师从何人,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她张口结舌,话说得太透彻了,叫她惶恐不安得很。嫁进慕容家非她所愿,其实找个像六兄一样淡泊名利的人也不错的。慕容氏除了夫子以外个个野心勃勃,她不觉得配了这样的男人会有什么幸福可言。担惊受怕着,若能登极文昌殿也罢了,万一败北,落个死无全尸。
“夫子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她自己虽有主张,可惜轮不到她提出疑议。夫子很强势,向来说一不二。她又是个温吞水,没有死到临头,她也懒得想那么长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