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半晌!”乳娘喋喋抱怨着,“没有姑娘家在醉酒的跟前侍候的,乐陵殿下的小厮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怎么好只留下你一个人!”
弥生被她说得直翻白眼,“也没什么,殿下难得酒醉,我也不是日日当这个差事。等回了邺城,太学里多的是孝儒们。想讨好,还挨不着次序呢!”
她样样不往心上去,开解了乳娘,进园子就叫饿。伙房里备了胡炮肉和炒青葵,眉寿挽着食盒进来,边布菜边道,“明日斋沐的衣裳送来了,大妇说辰时就要出发的,今天晚上别看书了,叫早些睡。”
她唔了声,“我要参佛去,就和夫子告了假。没曾想夫子也说要去,还让明日一定叫上他。”她垂头丧气,“夫子跟前,我跑也不敢跑,跳也不敢跳,只怕要活活憋闷死。”
元香倒很高兴,“乐陵殿下同行,多长脸的事情!你还挑什么?”
“你只看他俊罢了!我问你,你可是到了年纪,想出去配人了?”她和眉寿一起哈哈大笑,“敢情是红鸾星动,怪道整日这个英武那个儒雅的!你点个头,我即刻回明母亲,给你挑个俊俏的郎子,管叫你满意!”
元香害臊,跳起来追打眉寿,“女郎这样说便罢了,你还敢笑,反了你!”
她们直闹到外头去了,弥生听见乳娘在耳房门口呵斥,“大呼小叫,不成体统!还不收拾了早些安置,明儿再起不来!”又隔着窗对她福身,“女郎也歇着吧,明日要早起的。”
弥生应个是,踅身吹灭了油灯。
次日天不亮元香就来唤她,往庙里进香前要沐浴,这是对神佛的敬重,免得把污秽带入佛门。她糊里糊涂被她们搀起来,褪下衣裳就塞进浴桶里。打胰子,洗头净脸,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算完。出浴的时候已经近辰时,她才想起来还没有往夫子下处去请安,一下急得什么似的。来不及料理了,湿头发拿绞股钗一绾就跑出去。乳娘在后面急得大叫,“皮肤眼都开着,受了寒要作病的,等等……”
她哪里顾得了,只唯恐夫子又要不高兴。心里懊悔着,要是早派人过去传话倒好了,怎么就忘了呢!夫子眼里不揉沙,看来少不得一通奚落。
还好这襦服上没有禁步,她提着裙角一路狂奔。等进园子时,那头院门已经开了。她顿下来喘了两口气,方扑掉身上的雪,整整衣衫进去见礼。
夫子已经起身了,因着要进佛门,挑了件最素净的衣裳。月白的翻领右衽袍襦,没有平金绣夔龙,也不是掐丝的贡缎,是最平常的麻布料。领沿和袖缘上盘着黑缎大云头,腰上束了套铜带钩,脚上穿一双麂皮靿靴。实在很普通的装扮,但到他身上,俗也变得不俗起来。云都活了,有种别具一格的灵秀。
只是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恐惧,“来得这样早?”
她不敢辩白,弓着身道,“学生疏忽,请夫子恕罪。”
他复打量她一眼,“想是忘了吧!难为你急匆匆的来,这样大冷的天,要得头风的。”言罢命园里的婢女进来,浣了热手巾给她包头,自己踱到檐下看,喃喃道,“雪还在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