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将至，城里忽然热闹起来，各家各户欢聚一堂，等着一起过节。端午这日，恰逢知州吴道元六十大寿。此时，家家户户在门口挂上艾叶菖蒲以驱邪，城内大肆清扫，以迎八方来宾。

清漪见外头人潮涌动，府上却悄无声息，不禁有些诧异。她记得，沾衣曾教她包过粽子，有一次，她吃了六个，第二日便腹泻不止，把沾衣累得够呛。

这世上，竟有人待她如此之好。要是她懂事一些，也不至于把沾衣气走了。

仆妇们见清漪站在楼上发呆，不禁相互莞尔。

惊寒小半日不见清漪，心中十分挂念，待寻到之后，这才放下心来。清漪见他满头大汗地跑来找自己，心中感动不已。没想到离家出走之后，遇到的全都是好人。谭大娘子将她视为己出，从巧樟对她百般维护便可看出端倪。笑敏更是待她一团和气，总给她送一些吃穿用物，又有葇兮每日与她作伴。

惊寒见她看向街边，“想吃粽子了？”

清漪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我们不过节，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惊寒问完之后，见她果然面带疑惑，不禁莞尔，这世道十分险恶，人们尔虞我诈，即便是同一座府里，众人也未必齐心。自从父亲入狱后，他们母子的日子并不舒心。家中有刑狱之祸，极为不祥，人们避之不及，背后更是说三道四，唯有清漪，从不另眼看他，如此心性纯良的女子，真是世所罕见！

“自从我爹爹去了潭州，家中一切从简。不只是端午，就连除夕，也不会大肆庆祝。”

清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十分敬重大娘子，她是个很好的人，虽然说不出好在哪里，但我心里十分清楚，她与别人都是不同的，我想，伯父也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其他人待她好，多半是看了惊寒的情面，但谭氏确实打心眼儿希望她好，不仅不嫌她笨拙，还总教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虽然父亲不在身边，但好在家宅安宁，也算幸事一件，“我今日便要起身前去潭州，对了，算命先生说，我不宜早婚，需得及冠之后才能……”

清漪爽朗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两个人一团和气，早成亲和晚成亲，都是一样的，不过就是名分的区别。世俗之人将名分看得极重，她却丝毫不在乎。

惊寒不禁发笑，这傻丫头，当真是光风霁月，当下揽过她的肩头，郑重地问道：“清漪可愿等我六年？”

“当然！”竟是毫无女儿羞涩之态。

“有清漪这句话，将来不论遇到何种阻挠，你定会成为雁府主母。”说罢，惊寒看向远方，信誓旦旦地说道，“人间纵有倾城色，生死不负雁清漪！”

一想到祖母对清漪多有不满，母亲也是有些勉强，惊寒暗想，一定要向她们表露自己非清漪不娶的决心。潭州此行，也一定要争取父亲的支持，父亲极为明事理，慧眼如炬，他一定知道，自己儿子的眼光一向很准。

雁清漪？清漪轻轻呢喃这三个字，以后我就姓雁了么？以前她还有些忐忑，担心雁家人不会接纳她，她总是想改变，变得和葇兮笑敏一样通晓事物，有了刚才那句承诺，她彻底放下心来。

对了，那我以前姓什么？我还有机会知道么？父亲虽然是个恶人，但母亲却极为良善，否则她也难以平安长大。也不知，母亲这几年是否会伤心难过？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只觉得那个女子一会儿在自己脑海中弹琴，一会儿又在厨房里给她做美食，一会儿又急匆匆地跑来夺过父亲手中的竹竿。

接着，脑海中的画面又被父亲和那位兄长下棋的场景所取代，她上前弄乱了几颗棋子，被父亲拎起来揍。

这幕场景简直太凄惨了，她不忍再多想。

我有姓了，以后我就姓雁。雁乙兄说他会破除万难，以他之姓冠我名，真好！

“傻丫头，你在想什么？”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们对我真好！”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幸运星，是福气，是误落尘世的仙女，是这嚣嚣尘世的一朵奇葩，有了你，我再也不会怨恨上天对我的不公，因为那都是造物主为了让我遇上你而设的槛。愿清漪一生一世陪在我身边。”

“你可帮我打听到了沾衣姊姊？”

“目前还没有消息，你且放心，我会继续留意。”说罢，拿了一包银子，递给清漪道：“这几日我不在，这二十两银子你留着使。此外，你要记得多与我祖母和母亲亲近。”

清漪应了一声，“你放心去吧，我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好大娘子和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