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点点头,元婉尽力缩成一团,减小存在感,楼梯拐角的时候,县太爷随意一瞥,看见元婉缩成一团的身子,顿了顿,掌柜顺着他眼神一瞧,吓得冷汗直冒,忙忙哈腰:“大人,对不住,草民实在不知这乞丐闯进了楼里,污了大人的眼,大人恕罪,草民这就把她赶出去。”
县太爷看着,两个小二迅速拉起元婉,望门边扯,元婉扶着一人的胳膊,也不反抗,任由二人把她扔到门口的阶梯上,客人们瞧了元婉一眼,微露出怜悯的神色来,元婉不再向门里挤,她把身子紧靠在门边上,稍稍抬头望天。
县太爷出门的时候,看着紧靠着墙的元婉,又顿住了,掌柜的又冒了一背冷汗,忙说:“这乞丐怎的还待在这?来人,把她扔得远远的。”
仍是那两个小二到她两边,给她塞了个馒头,元婉拿过馒头,愣了半刻,才一口咬下去,小二便把她一架,预备从客栈后边绕去,县太爷顿着看了一会,摆摆手示意停下,两个小二忙松开手,元婉摔在地上,瘫坐着,小口咬着馒头。
县太爷看着元婉,时至午后,阳光在她的发间流泻出温柔的颜色,一时晃了神,细一看,那头发油污结着泥块,耷拉在她脸上,跟着馒头送进嘴里,县太爷叫了一声:“孩子,过来。”
元婉不理,咬着馒头坐在地上,若不是还有将馒头送入口的动作,只像个泥像,被阳光晒干,凝结,冷冷硬硬的。
两个小二便又将她架起,送到县太爷面前,县太爷蹲下身,拨开她脸颊上的乱发,掏出帕子将她的脸细细擦净了,表情蓦地僵硬起来。元婉将馒头小口咽进喉里,抬头看着县太爷,那眼珠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轻飘飘地看着他,平平静静,像面深色的镜子,映出他的模样,县太爷心里发毛,摸着元婉的脸颊,低低唤了一声:“小婉?”
许久未曾说话,元婉几乎忘记了,她将喉头动一动,耸了耸鼻,嘴唇张合,舌尖乱颤,一会儿,才用低沉沙哑极难听的声音应了一声:“舅舅……”便卡住了,喉管里磨砂一般的疼,她看着县太爷一会儿,撑着地面站起来,慢慢挪步转头,缓缓踱开,县太爷一把抱住她,元婉眼睛一黑,便昏过去。
元婉又饮了两口酒液,脸色有些发红,她说:“后面的事,便没什么好说了。那时候,我早明白了许多,看着他提起我娘,就有冷笑的冲动。可是……可是……呵呵呵,我又能怎么办?”她看向我,轻轻地笑,“杀了他,还是杀了我自己?”
她摇摇晃晃直起身子,将碗望地上一扔,哐当的一响,碗裂成许多瓣,酒洒了一地,元婉看着酒的润湿弥散开来,突然长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无可奈何,所以随流逐波……”
我把案收拾整齐,将坛挪到屋外码好,元婉已经睡熟了,我低头看着她,外面的雨仍然在下,一声不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