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在她边上坐下,看着她。
“知道我为什么要讲与你么?”我不说话,她便自答了,并且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仿佛更加灿烂的笑,脸皮更紧地贴近骨骼,便越加像个骷髅。
“因为,我要死了。”她笑着说。
该怎样说好呢?这个故事?元婉把她的故事一点点告诉我,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我知道每个人,也知道每件事,不过,还是照着元婉说的来讲吧。
元婉也曾有些时候是幸福的,她的父亲,母亲都是很好的人,宠她,爱她。靠近一个小镇子,他们住在边缘的一所木屋子里,靠着两三亩地皮,勉强还能度日。她父亲名叫宁风,原先是不会种田的,如今会了,却也不甚熟练,年成时歉时丰。好在还有她母亲。
母亲元华本是镇上殷实人家的小女儿,从来娇养长大,却对宁风一见钟情,瞒着家人悄悄下嫁于他,等元家找来,这两人已经拜了天地,生米煮成熟饭,这可恼了元家,他们本不喜欢宁风,宁风虽也是个书生,可惜他久试不第,乡人都瞧他不起,何况本就殷实富足的元家。只是事已至此,元家也别无他法,只得叫宁风入赘,给了他们那几亩地头,盖个屋舍供他们栖身。虽说元家是不喜欢他宁风,可到底还舍不得这个娇养的女儿受苦,碰上荒年,总也会照料他们三分,如此倒还过得去。
不久元华的孩子出生,便是元婉,因着父亲入赘的联系,她随了母亲姓。元婉家不大富裕,日子过得也只是差强人意,可元婉也算得上是娇养大的,父母不叫她做重活,母亲教她针线女红这些小姐标配的东西,父亲则管教她读书识字,似不把她当女儿养,乡里人闲话不断,她父亲倒说:“再是个丫头,也是要读书识字的,不然怎么算得上大家闺秀?”有人笑他胡说,宁风把他们全辩了回去。元婉于是懂得许多同龄人不懂的东西
家里困窘,自然不大有什么玩具,瞅着元婉盯人家孩子玩耍发呆,宁风便进了山,挑了块石头来,花了几天时间琢成一条石鱼给它,元婉爱不释手。
元华瞧了也讶异,那鱼有鳞有鳃,头尾俱全,算得上栩栩,放在水里,倒真像要活过来似的,她问他:“你如何还会这手艺的。”
宁风答说:“这与琢砚无不同,我既会琢砚,这东西便容易了。”他倒是这样说,手上的伤口着实挂了几天。
元婉把这石头鱼放进怀里,贴身收藏,时时便拿出来把玩一番。
日子虽苦,食不果腹,元婉仍巴望着这日子一直能过下去,只可惜命运从来都爱玩笑。
那时元婉只岁的光景,那年的夏天,大雨连绵,雨从立夏开始下,起初断断续续,时候久了,白天,晚上,都听得见屋顶的瓦片被雨打得急响,“噼里啪啦”没有停歇。
元婉的父母不能下田,但几天来,他们仍然清早离家,并让元婉关好门,待在家里。元婉是个听话的孩子,院子的门也有好生锁好,加上处地较偏,少有人来,他们放心把元婉留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