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云遮月

第二十八章

凌晨三点,秋夜的山林,凉意十足,冷风四起,不时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崎岖的山路蜿蜒在树林之中,密密的树林遮挡着凄凉的月光,山路隐藏在黑暗之中,向前只能看清前方几米的山路,灰白的雾气在膝盖的高度慢慢凝聚,在风中打着旋儿越发浓郁,越聚越白越聚越浓,像是要吸掉世间所有的阳气,伸展的树枝随风招摇,像一只只恶魔的鬼爪,要把两个人拖进无尽的更深的黑暗。

“还冷吗,小婉?”楚天成紧紧握着夏小婉的手。

“不冷了,现在走起来就不冷了,”夏小婉看看楚天成红肿的嘴角,又是不禁地心疼起来,“还疼吗?回去后不要找他打架,知道没?”

楚天成拉着夏小婉停下了脚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任何伤痛我都不怕,如果我俩今后,只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还愿意陪着我吗?”说话时嘴里不断向外冒着热气。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一个生产队里,一共同就那么几个不用下地干活还能挣工分的能人,那其余的人就不活了吗?不娶妻生子了吗?”夏小婉坚定的眼神,让楚天成感到无比的心慰,“走吧!我们还有很远的山路要走呢!”夏小婉挽起楚天成的胳膊,继续走向更深暗、更崎岖的山路。

接近三个小时,在起起伏伏崎岖的山路上跋涉。由于心里的急迫,她们没有片刻放慢过脚步,肿胀的双脚,在鞋里、在山路上受着煎熬……晨曦慢慢拉开夜的帷幕,洒下层层云雾缭绕在山峦之上,头顶的树林上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清晨的露珠,凝结在叶片上,像是眼里噙着的泪,流连欲滴,叶叶片片多凝聚,片片叶叶却难留,夏小婉解开为了保暖才系紧的领口,弯着腰,双手拄着微屈的膝盖,“还有多远我们才能到哇?”从额头渗出的汗水,像似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

“再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差不多了,”楚天成用袖口擦拭着额头的汗水,顺手摘下斜挎在身前的水壶,“喝口水吧,我们走得太急了。”打开的壶口,微微冒着热气。

稍做休息,带着楚天成体温的玉米饼子,补充了两个人不少体力,继续上路薄雾渐渐散去,“看到了吗?再转过那个山坡,我们就到县城火车站了!”楚天成如同看到了希望似的,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坡。

火车站前空无一人,坐在火车站栅栏边的台阶上,夏小婉的双腿就像两根灌满铅的铅柱。楚天成安顿好夏小婉,身影就跑进了距离火车站不远处的供销社里。夏小婉低着头,汗水在两脚之间点点滴落,当夏小婉再次抬起头来,楚天成已站在她的眼前,左手一张八点三十分的火车票,右手一包饼干,递在她的面前。“对了!”楚天成把车票和饼干塞在夏小婉手里,打开上衣口袋,拿出一沓钱,“发送完老爸,家里还八十块钱,这是五十,舅舅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估计需要用钱,这个你拿着吧!”

夏小婉手里拿着饼干和车票,看着楚天成红肿的嘴角、真诚的眼神,还有手里的那些钱,眼泪不住地涌流出来。咬着自己的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停地摇着头。“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楚天成把夏小婉的头抱在自己的身前,在楚天成的怀里哭泣的夏小婉,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火车带着呼啸顶起浓浓的白烟,从山边转了过来。夏小婉站起身来,一把又一把地把饼干往楚天成的衣兜里塞,说话间带着委屈的泣声,“你回去还要走很远的山路,留着路上吃吧,我有几块儿就够了!”

楚天成把那一沓钱,硬塞进夏小婉的口袋里,“你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我会很想你,快上车吧,在这个车站火车停留的时间很短。”短暂的离别,包含了太多的不舍和担忧。

车厢里的人并不多,夏小婉坐在挨着车窗的位置,头和张开的手紧紧贴在车窗上,心里一切想说的话,都化成了不住流淌的眼泪。列车下,楚天成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嘴里努力地喊着夏小婉根本听不到的话。

这一刻,楚天成已经成为夏小婉生命中,难以割舍的牵挂。火车缓缓驶离了站台,夏小婉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把头深深埋在抱起的双臂之中。火车在山峦间穿行,驶向平原,驶向繁华,驶向夏小婉生命中的另一个牵挂。舅舅到底怎么了?现在又是怎样一个情况?不祥的预感,太多的担扰,在夏小婉的头脑中翻滚,她不敢再去多想,任凭飞转的车轮向前疾驰。

悲伤的站台,熟悉的空气,熟悉的街道,不愿踏进的门口。“二奎!”虚掩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二奎抱着一沓衣服闪出门来,“你干嘛去?”

“大姐!你真的回来了!”听到夏小婉的声音,二奎先是一愣,之后抱着衣服直接跑到夏小婉的身边。

“别急,怎么了?”夏小婉焦急地问着二奎。

“爸爸昨天早上又吐血了,我妈逼着他去医院,这不是嘛,让我回来取些换洗的衣服。”二奎好像是被昨天发生的一切吓坏了,说话时仍不能恢复平静。

“别哭,舅舅是个好人,他不会有事的!”不管在怎样的情形下,这样的谎言都是一样的坚定。吐血、医院、换洗的衣服,三个普通的词语连接在一起,都在无比清晰地证实着夏小婉一路之上所有不祥的预感。

医院门口的地面,落叶随风刮过,带着些许凄凉的伤感。通往医院二楼住院处的楼梯口,被冰冷的大铁门封锁着,把病房与外界阻隔成两个世界,一个带着大口罩,身体彪悍的“门神”,拒绝着来探望病人的亲属,“这是传染病区,还没有到探视的时间,谁也不能进去,这也是为你们着想……”

“大口罩”严肃地说着医院的有关规定。

守在楼梯口的舅妈,看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夏小婉,“还算你有良心,你舅舅也算没白疼你……”

夏小婉早已经习惯了舅妈话里带刺的表达方式,不以为然。“舅舅怎么样了?”夏小婉急迫地寻问着舅舅的情况。

“黄疸性肝炎晚期,浑身蜡黄,消瘦极了,撒尿都像茶水似的!”向来尖酸刻薄的舅妈,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忧,声音越来越小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