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池似乎早料到了来人,稳坐原地,没有睁眼也没有动。
年轻公子却浑不在意,只兀自挺直了腰杆,身体前倾,徐徐一叩:“老师,学生来为您辞行。”
静寂许久,叶池才慢慢睁开眼。他看着来人沉默良久,眼神颇为复杂:“他不肯信我。”
年轻公子没有抬头,声音却字字圆润,掷地有声:“无所谓信与不信,学生逾矩,老师看不透的事,此次倒不妨由学生来帮您看透。”
叶池没有再说话,年轻公子却颇为认真地为他分析了朝中局势,从始至终都未直起腰杆。
这一番话拉拉杂杂说了许久,却并不累赘,字字句句都击中要害,听得一旁的汤承离也忍不住挑眉。
这样说起来,这一世的叶池是个声名显赫的少年将军,幼时做了皇帝伴读,随军后又积极地培养新兵操练军队,只奈何是家族把手伸得太长,他少年心性不知收敛,让皇帝感觉到了威胁,又恰巧被自己的学生参了一本,事情牵连甚广愈演愈烈,最后才有了这么一出。
只是……汤承离暗自琢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回铃铛的回忆,像是比上一次完整了许多,上次叶池死得连句台词都没有,这次竟然连配角都有这么多话。
“是以……此事无关圣上,亦无所谓信与不信。”年轻公子的话终于开始收尾,“只这一次,学生亦算是欺师灭祖,定然不得善终。还望老师能念及往日情分,此去亦莫要怪罪。”
叶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终于认输一般叹息道:“罢了,照我往日行事,此番参奏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起来吧。”
年轻公子大大方方地直起身,叶池苦笑:“我此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只道此去与王永辞,再不复见矣。”
话音落,他抬盏,将杯中鸩酒一饮而尽。
米晨下意识伸手去拦,却扑了个空。
望着怔怔立在原地的少女,汤承离一时间心下不忍:“小米……”
她张了张嘴,却是翕动许久才说出话来:“这不是我的梦吗?为什么叶池却一直在死?我不想他死的——”
话到嘴边,汤承离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又将那句“他自己作的”咽了回去。不过……“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抬头看着又一次被撕裂的天空,他若有所思,“死,他一直在死。”
扶着米晨站稳脚步,他几乎在掉进新情境的同一瞬间,确定了一件事——铃铛想让他看到的,就是叶池的死。
叶池是生生孤苦,世世横死。
这命格……汤承离忍不住咋舌,还真挺凶的啊。
“我们这是……”虽然已经第三次了,但米晨环顾四周,看到上元节人们在河中放下的盏盏河灯,还是觉得异常奇幻,“为什么我在梦里还能一直不停地穿越?”
“没事,说不定你再多穿越几次,他再多死几次,梦就结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