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和你结婚。”
“是的。”
“子然,”沈凌微微扬起眉,柔声道,“知道一个女人为什么愿意生下你的孩子,却不愿意与你结婚吗?”
“……为什么?”
“因为她不确定,你是否爱她。”
周子然替沈凌按电梯的手忽地一滞。
沈凌轻轻叹了口气,“羽森那里我会跟他讲好,产检他大概不会参与,但生产的事,我一定让他负责到底。”
“谢谢你……阿凌。”
“别这么叫我,”沈凌撇嘴,“肉麻得慌,况且我也不小了,不是当初那个跟你有婚约的沈家小姐了。”
“也是。不过,你能不能回答我,如果今天换作是你,那个男人尚在,你会不会……想要嫁给他?”
“是不是要做爸爸的人,都爱胡思乱想?”沈凌偏头,冲周子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我说过啊,他已经死了,死在底特律,我可是亲眼见过他的尸体。”
“是啊……”周子然喟叹,“可你竟然完全没有提到蒋医生。”
“你明知道,我和羽森的婚姻,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
“我自然知道,可是阿凌,虽然你有你的想法,但你有没有问过他,这几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当然有他的爱情,不过,与我无关就是了。”沈凌淡淡耸肩,脑中浮现的,是三年前那场葬礼的画面。
在那个盛夏的寂寥午后,没有一丝燠热的风吹过,他蒋羽森的爱人,和她爱过的那个人一样,皆去了那个他们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的地方。
“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十年前,我同你讲,我不再相信爱情是真的,但今天,我发现我爱着辛晴这件事,也是真的。”周子然置若罔闻般感叹。
心底深处的情绪隐隐被挑动,沈凌连忙制止他:“拜托,这些恶心的肉麻话,你还是留给当事人听比较好!我呢,现在困得要死,还得赶去沈世尧那个王八蛋的公司替他做事,你就行行好,别再骚扰我了!”
开车去世朝的一路,刚才在电梯里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感伤,渐渐又如同海潮般慢慢回涨,沈凌不觉叹了口气。
世人会不会变她不知道,但她的心思十年未变,也不知是幸事,还是悲哀。
其实她早过了日日怀缅过去,沉浸旧情的年纪,如今想到那个人,她能记下的,也不过是些许零星的温柔片段。
像暗夜中微茫的火种,却足以她撑过日后生命中所有漫长的寒冬。
犹记得那一年十二月,底特律总是下雪,那个男人忙于工作,每日早出晚归,但无论她念叨了多少遍,他都习惯孑然一身,总不记得带一把雨伞备用。
所以那个冬天里,她做过最多的事,便是为他掸雪。
他们租住的公寓在大楼底层,她每天从学校下班回家后,便爱趴在窗口翘首期盼,等他回来。
偶尔夜深了,她等得倦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门铃突然响起,一个激灵又陡然清醒过来,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呼啦一下打开门,便看见漫天风雪中,一樽高大的雪人杵在门前。
她既好笑,又无奈,只好踮起脚尖,为他一下一下掸雪。
落下的积雪像飞溅的星星,像蹁跹的蝴蝶,像街角糖果店里贩售的棉花糖,她觉得心底泛起很多很多的甜蜜。
做完这一切,她略带嗔怪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说了多少遍,记得带伞,为什么你就不听呀……”
那个男人虽然总是沉默,却还是会轻轻捧起她的脸,在额头印下一吻。
他的嘴唇冰冷,但怀抱却像壁炉里的炭火般温暖,她也就完全忘了要生气这回事。
直到冬天过去,春天到来,他们的公寓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还总是傻傻地趴在窗前,等待着那个在深雪中迟来的夜归人。
然而公寓的门铃却再没有响起过。
故人不再来,迟暮连山黛。
沈凌在大雪融化的初春离开了那间公寓,临时走,她唯独留下了一把雨伞。
没有为他掸雪的人继续等在这里,如果他的魂魄回来,应该会用得到吧。
她年少时稚气的执念,如今回忆起来,竟只剩下一份壮烈的悲戚。
刚到世朝没多久,特助曼迪便送来今日要处理的文件,厚厚一摞,沈凌看着就头痛,方才那些厚重的伤感,一时也就消弭遁入心底。
果然,工作是最好的强心针。
堂弟沈世尧这个小没良心,携妻带子借着探亲为由,堂而皇之地赖在瑞士的父母家逍遥,一去两个月舍不得回来,说不定早忘了自己还有家珠宝公司。
如今公司有什么重要事宜,沈世尧都是和她视频通话商谈解决,末了,拍板签字的则是沈凌。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害沈凌每天到家,女儿墨墨都已经睡下了,亲子时间被压榨得一干二净。对此,沈凌积怨甚深,即使此刻正翻看着最新的设计稿,也不忘琢磨着沈世尧回国后“欺负”他的手腕。
哪知文件刚看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沈凌拿过来,发现正是她最近“不共戴天”的冤家。
“沈世尧,你说,到底什么时候回国!”
“我妈说,小嘉懿太可爱了,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看不够,实在是走不了啊……”电话那头的人话语中难掩窃笑。
沈凌气不打一处来:“没别的事我挂了!”
“等等,”那头的人赶忙正色,阻止她,“这就说正事。”
“快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