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安茉就会觉得很丢脸。她不晓得小仝妈怎么那么招人稀罕,又是小仝二叔看上她,又是焦叔叔也看上她,安茉颇为焦叔叔的眼光失望。

二年级上学期,珠算课噼里啪啦上的如火如荼。确切的说,是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更让上课的孩子们陶醉,安茉却徜徉着三年级的日子,因为可以不再用铅笔,用钢笔的日子要到来了。

那个时候,三年级才能正式用钢笔,还不能用自来水笔,得用钢笔杆插上钢笔尖的那种蘸水笔。钢笔杆有塑料的,有木质的,钢笔尖五分钱一个,要买好多备用,划纸了、变粗了,就得换。

陶婷婷的眼睫毛更好看了,眼睛水汪汪的能溢出来水,皮肤粉嫩粉嫩的。但陶婷婷还是很不喜欢安茉,因为安茉的皮肤比她还粉嫩,这让她觉得自己不是独一无二,只要有机会,陶婷婷就会抓一把沙子,或者粉笔尘,突然扔到安茉脸上,要不就故意揉进她衣领子里。因为陶婷婷听张静说粉笔是白灰做的,白灰能毁容。

为此安茉非常恨陶婷婷,她的恨还没来得及咬牙切齿,陶婷婷竟然失踪了。这让班级里很多男生都抓肝挠肺的,很多五六年级的男生更是抻长了脖子,每天在广播体操的时间里齐刷刷的往安茉他们班级看。

王淑嫦哼着鼻子里的杂音嗤笑,那意思是,早知道长得好看的都不是好鸟儿,还能踏实的坐着板凳读书?不是早早的搞破鞋,就是跟人家勾搭去了。

陶婷婷妈妈眼睛都要哭吓了,学校的广播早中晚广播三次找陶婷婷的公告。安茉光是知道陶婷婷因为要买条粉红色的带彩珠子的纱巾未果,当时就闹着离家出走以此来威胁陶妈妈就范。陶婷婷妈妈没答应,一条带着彩色珠子的粉红纱巾要她卖多少虾酱才能换回来啊?

陶家人本来以为陶婷婷赌气,跑去同学家或者亲戚家躲着了,哪晓得四五天都不见人影,这才慌了。找了一圈,谁也不知道陶婷婷去哪儿了,陶婷婷妈妈放声大哭,半夜三更都能听到她的嘶喊声:婷婷啊,你回来吧,不就一条纱巾吗?甭说带珠子的,带金子的妈也给你买。

县城小,黝黑的半夜,天空里眨巴着零星的星星。间或吠着陶婷婷二哥陶学东给人配种的大黑背,再无声息。

安茉的心开始忐忑的跳着,她不晓得陶婷婷的失踪跟自己恨她有什么关系。要是因为她恨陶婷婷,陶婷婷就突然失踪了,安茉就觉得自己罪过大了,她只是不想再被人用粉笔尘揉进衣领里。安茉更恨小仝,但小仝活蹦乱跳的,象块狗皮膏药似的在她的生活里四处乱窜。

一周后,陶婷婷露面了。她一个人坐在扬着大风的操场上,放声大哭。正在上课的班级窗户噼里啪啦的被推开,所有人都挤到窗口看陶婷婷,她衣衫褴褛,一脸憔悴,鞋子也没了,还有一只脚没穿袜子。胳膊上全是类似藤条的血印子,衬着粉粉的皮肤,触目惊心。

校长报了案,有警察特意赶过来问。从校长室到走廊,所有的学生都堵着,大家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安茉凑在高年级学生后面,听着他们从校长室里听来的话。

陶婷婷说,她跟她妈妈吵架跑出来那个晚上,被半遮着脸的男人胁迫到附近山脚下的防空洞里。那人也不跟她说话,用绳子绑着她,绳子另一头拴在防空洞生锈的栅栏上。她每天都能听见那个男人粗重的呼吸,死死的把她压在身下,臭烘烘的嘴巴,象堵着她嘴巴的臭袜子一样的味道。要不是她白天拼死挣脱了绳子,不吓死也饿死了。

学校象炸开了锅一样人声鼎沸,安茉的脑袋嗡嗡的。陶学东疯了似的牵着配种的大黑背,把周围的防空洞全都搜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蒙着脸的男人,整个县城都响着陶学东的大黑背瘆人的叫声。

有一次,安茉远远的跟在陶学东后面,看着陶学东凶狠的用铁棍砸着防空洞老旧生锈的铸铁栏杆。闷闷的响着,低矮老旧的防空洞反着沉闷的回音,远远的看着,如同张开的黑洞洞的大嘴,能把人一口吃进去。

安茉开始庆幸自己的忍耐性,虽然小仝每天都欺负她,至少她没憋不住离家出走了。要是不巧也被遮着脸的男人掳走杀了卖了或者干了别的,估计那后半辈子的人生比狗还不如吧,不管是报仇还是忍受,也许安茉没有云志那么聪明,但她知道要先保住自己的命,就算她的命没有想象的那么值钱。

可能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不同吧,女孩离家出走,全世界都是危险。男孩离家出走,全世界都将视他为危险。

因缘际会

其实云志的功课一直很好,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赚钱。不到冬天养鸡场的鸡就很平安的咯咯哒咯咯哒的叫着,秋天的场院租给农场打豆子用,老式的扬场杖子哗啦哗啦的响着,豆秸随风飘扬,满场院的都是胀鼓鼓的黄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