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仝奶奶还算眼神够独到,小仝二叔早早的混上了小面包车开着,还买了全县城没几乎人家有的彩色电视机,当时流行的平面直角三十三厘米的彩色电视机。人家除了能把猎枪擦的昝亮,除了能过节煮两个猪头,海参用水发的象长胖的虫子一样懒洋洋的躺在灶台的锅盖上,还是很具有赚钱本事的。
小仝妈眼热了很久,表面上跟小仝二婶不吭气,背地里逢人就说:想当初啊,想当初我跟他们家老大处对象的时候,老二早早的就跟媒人说了,我大哥不要你,我要了!
小仝妈每次这样说的时候,黑黑的皮肤都能润出红润来,透着一种很骄傲的神情。那意思是,小仝二婶的日子不过是她不稀罕小仝二婶得来的而已。
小仝小时候长得比堂弟小雨受看点儿,小仝妈就了不得嚷嚷祖坟屁股上的青烟定是小仝来冒的,还轮不到小雨来冒。小雨扁平的鼻子,光是会咬手指头,哼唧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哪是个冒青烟的苗子?
小仝二婶自然不服气,她娘家本来姓胡,随便喝两口烧酒就说自己是狐仙上身了,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跳上一段狐仙舞。喊不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不晓得,但大概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说狐仙受小仝家祖上庇佑,这辈子报恩,祖坟青烟急急如律令,定是冒在小雨的屁股上,若是不冒在小雨的屁股上,它狐仙一定会找上冒错烟的屁股算账。这样一折腾,小仝妈倒也不敢嘴硬大包大揽的要青烟了,她也不晓得小仝二婶说狐仙上身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想惹上狐仙倒是真的。
若是赶上路边敲梆子的瞎子算命路过,妯娌俩就比开了,各自拽着瞎子的胳膊使劲儿往家里拖拽,一定要瞎子帮小仝和小雨分个高下才行。这可就苦了走江湖混饭吃的瞎子,摸骨算命,生辰八字,个头大小,皮肤白黑,统统搞一遍,最后谁也不得罪,基本属于单田芳的评述在□的时候来个:且听下回分解。人家算命的说了,要到初中以后才能看见大好前程,如果初中看不出来,那么初中毕业,初中毕业还是看不出来那肯定得二十岁以后自然见分晓,最不济最不济,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一定有好坏之分。
小仝二婶豁出去买海参的钱,拼命的往家里请神仙,平面直角三十三厘米的彩色电视机后面拉上正黄色的窗幔,里面从左到右分别供奉上狐仙、观世音菩萨和如来佛祖。每路神仙面前都是香炉和点心,小心侍候。拉上黄色的窗幔,也不怕这几路神仙偷摸儿打起来,也不晓得小仝二婶到底想哪路来保佑?
小仝妈没供奉各路神仙的能力,边抱着小仝四处游说,一定要见过小仝的人都说小仝的好才行。譬如小仝是周围最好看的男娃,是最招人稀罕的孩子,将来一定有大出息,还要四处宣扬找小仝结亲的人都要排成队了如何如何。
安茉已经见惯不惯,只要小仝和小仝妈不来找她的麻烦,她就跟过年一样快乐。安茉喜欢往后院的焦叔叔家跑,上个世纪80年代,县城虽然有了电灯电话,但停电就像家常便饭里的咸菜,突然就一抹黑儿了。
焦叔叔很有经济头脑,他自己买了机器做蜡烛卖。安茉就喜欢跟在焦叔叔后面,看着他把冰块颜色的蜡油放进大锅里煮沸,化成水一样的透明液体,再用专门的器皿倒进成型的蜡烛机,透明的蜡油在机器里慢慢的静置,冷却后就变成白白的蜡烛。焦叔叔叼着烟哼着歌儿用大剪刀剪短相连的蜡烛捻子,用脚踩住机器下面的撬板,那些蜡烛就会噼里啪啦的跳出容器模子,还带着滑腻的光亮和冷却后的余温。
安茉就帮着焦叔叔往纸盒箱子里装蜡烛,每层中间还要垫一层灰袋纸以防止磕碎。帮着焦叔叔做蜡烛的好处也是有的,赶上断了一截的蜡烛,焦叔叔就会丢给安茉玩儿,安茉就像藏着宝贝似的捂在怀里。碰上节日做红蜡烛和寿蜡烛,尤其是老人过大寿的那种大寿蜡烛,还得单独往蜡烛上面抹着金色的图案,安茉就更迷恋,焦叔叔手把手教会安茉绘寿蜡烛上的图。安茉就真的成了焦叔叔的小帮手,乐此不疲的迷恋着红色蜡烛上的图案。
有时候焦叔叔会摸着安茉的头嘟念着可惜了,安茉想不到可惜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还生怕把人家的蜡烛做坏了。赶上停电,小仝妈就扯着安茉的耳朵来焦叔叔家买蜡烛,一边扯一边嚷着,大概的意思就是安茉平时吃的自家饭却跑到焦叔叔家卖单,真是养个丫头没用。
焦叔叔看不过去,睁只眼闭只眼的丢给小仝妈不少蜡烛也不要钱了。小仝妈这才兴冲冲的拽着安茉回家,隔天跟邻居们挑毛衣的时候就会一惊一乍的大肆渲染着焦叔叔别是看上她了,买蜡烛都不要她钱,但她人正经,哪能看上个做蜡烛的?邻居们扁扁嘴挑着毛衣都不吭气,怎么说一支蜡烛也是两毛钱,三五只蜡烛能抵上好几顿口粮,有人送比花钱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