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志每天都去养鸡场抱鸡毛,安茉帮小仝糊弄完了寒假作业也会跟着去,她觉得很兴奋,一天给五毛钱呢。那时候五香瓜子两毛钱一小袋(50g),大家吃五香瓜子的时候都舍不得吐掉瓜子壳儿,香料的味道成了那个贫瘠年代的奢侈品。很多买了五香瓜子的孩子们都是连瓜子带壳儿一起放进嘴巴里嚼着,什么时候嚼的没味道了,才恋恋不舍的吐掉一嘴的干草似的碎屑。
等跟着云志去了养鸡场,安茉才知道抱鸡毛是如此痛苦的事情。褪掉的鸡毛是层层挨着,鸡毛保暖性好,很多厚厚的鸡毛下面都生了虫子爬来爬去。而且被开水滚过的鸡毛有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腥腥的臭臭的。云志带上男人们干粗活的绒线手套,大大咧咧的抱着鸡毛就走,安茉甚至能看见鸡毛里的虫子嚣张的爬到了云志的校服上。
“虫子!虫子!”安茉跑的远远的,像给人打了闷棍似的嚷着。
“有什么怕的?”云志往焚烧坑里扔了鸡毛,若无其事的拍打着身上的虫子,他的脸被寒风吹的起了皴,干裂干裂的透着红色的血丝。
安茉骇的放弃了赚钱买五香瓜子的想法,她开始佩服云志的勇气,想象不出他抱二十几天鸡毛是什么的决心支撑着,难道也是为了买五香瓜子?象是嚼着泡泡糖一样吮吸着五香味道?
“一个寒假可以赚15块!”云志兴奋的搓着冻僵的手指头,口中哈出来的气瞬间就不见了。
“好多钱……你可以买很多吃的。”安茉既羡慕又恐惧,上个世纪80年代的15块钱,应该要比现在的150块钱还好用。
“我想去……上海!”云志不停的朝双手哈着气,他的表情有些怪异的兴奋,“我想去看看那个生了我的女人。”
“她不是……不要你了吗?”安茉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志的表情。
“我一定不能忘了她的样子,我得记着她一辈子才行!”云志古怪的笑着,这种笑容转瞬间就变成一种兴奋剂,云志哼着歌起身去抱远处的鸡毛。场院上偶尔被寒风吹散的小绒毛四处飞窜,安茉就感觉心里冷冷的。
转年,新学期开设了口算和算盘。
口算更像是一种急中生智的能力,一张卷子上全是相对容易的算术题,要求学生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出答案。安茉很喜欢这门课程,怀着忐忑和未知的心里面对一大堆自己不是很晓得的卷子,有种莫名的激动。
珠算就是打算盘,虽然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从1加到100的结果是5050,但具体的计算过程却是很少不出错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着,仿若一瞬间又回到了民国的客栈,看着柜台老板戴着半吊子的眼镜,噼里啪啦的打着上面两串珠子的算盘。但是很多学生从家里带到学校上课的算盘还都是老式的大珠子的,透着古色古香的油腻味道,不知道传了几代人似的。
王淑嫦非常得意于她的公开课,就是教育局领导或者是实验小学的老师来观摩教课的那种课。公开课很假,王淑嫦会提前三四天翻来覆去的讲着一堂课,演练着和学生们的互动。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教育从小学就死掉了,没有人注重孩子们真正想要什么,真实的反应是什么,光知道让学生背诵课文背诵重点章节,连个公开课也得提前三五天反复练习,直到所有的答案和反应都让学校和老师满意才行。
而这种公开课是王淑嫦最擅长的,上课的时候,大家都拼命的举手,就连成绩最差的小仝也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高高的举着手,因为他知道不会叫他回答问题。王淑嫦叫的无非就是余强、金明和曲林,偶尔也会叫叫安茉。
活要保命
小仝妈其实蛮有本事的,她总能说服每个见过小仝的人都夸赞小仝是如何聪明如何有出息,最关键是小仝将来一定比安茉强。也不知道小仝妈跟安茉又什么血海深仇,只要别人说小仝将来一定比安茉前途无量,她就舒坦的跟抽了福寿膏似的,只要别人不诋毁安茉好像她就睡不着觉似的。
附近的邻居,但凡要求着小仝妈勾个毛巾缝个棉袄什么的,就一定开门要说安茉又丑又笨,将来给小仝提鞋都不跟资格,小仝妈就会兴奋的教人家织毛衣,有时候连毛线和棉花都白送给人家。要是有人不小心说了安茉学习也不赖,还能画黑板报,小仝妈就会拉着脸半天都不搭理人家,话里话外透着女孩子上了初中铁定完蛋,一直到要到人家哦哦哦的反应过来,说小仝只要上了初中就能前途无量,小仝妈才会眉开眼笑。
那个时候,祖坟冒青烟是很给力的说法。小仝妈和小仝婶子各生了一个儿子,之前因为分家利益早就搞得黑眼仁不见甩白眼仁的。分了家当然要互相比着谁的命好,谁的男人好,谁的儿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