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姝妈管了偏房的灯,艾姝就悄无声息的从自己的被子里爬出来。再悄无声息的钻进云志的被子里。她喜欢这种挨着睡觉的感觉,初冬的寒冷透着含混的干燥,仿若烤焦了的地瓜皮,或是锅贴饼子一样焦灼。

北方的冬天来的早,但又流传着春捂秋冻的老规矩。既省了烧材,还能逼迫着习惯了夏天的身体自发的生出来一种抵御寒冷的能力,为后面的寒冬做准备。

云志呼呼的睡着,他在梦里又听见楼道里隔着单元门的稚嫩的声音喊着妈妈。这个称呼的能力已经在云志的血液里蜕化,他不得不依靠某个回忆来维持一种□,不管这种□在云志现在的年龄里是恨,还是爱。

艾淑搂着云志的胸膛,她喜欢小哥身上的味道,没有那个酒鬼爸爸身上的旱烟叶味儿,也没有劣质的五十几度的特酿白酒的刺鼻味儿。云志身上的味道透着艾姝爸从西湖带回来的桂花糖,绵绵的,醇醇的,有着跟她身体一样柔软的感觉,艾姝喜欢这种感觉,她慢慢的趴到了云志的身体上,小时候她就喜欢把云志当床一样睡。

“滚!”云志在急促的呼吸后睁开眼睛,看到身上趴着的艾姝,他恼火的推开艾姝。

艾姝爬起来,摸索着又想爬上云志的身体,“小哥,你让我睡嘛……”

云志的两只手突然一把卡住艾姝细嫩的脖颈,黑暗里他像一只被激怒了的小豹子,“你要是再敢趴到我身上,我就掐死你!听没听见?”

艾姝剧烈的咳嗽,不停的点头,云志恶狠狠的推开艾姝,甚至把艾姝的被子褥子一道儿踢到了距离自己更远的地方,这才拽起被子蒙住头重新睡去。艾姝坐在黑暗里不敢吭声,她被云志吓到了。艾姝也不敢哭,她怕自己哭云志就会挨打。

少时心事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气场的,这种气场跟他的成长过程息息相关。

若是一个孩子在被人厌恶的环境中成长,那么连带着外部环境的人也会厌恶他。这很简单,一个人被讨厌久了,会胆怯会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会敏感会自卑,当他出现在另外的环境里,这是能散发给别人的所有信息。所以新幼儿园的孩子们,还有年轻的韩老师不喜欢安茉真的很正常。自己家人都不待见的孩子,怎么可能期待外人把她当宝贝呢?

初冬的小雨淋了一夜,幼儿园的黑板报黑冲刷的残缺不全,彩色的粉笔末淌了一地。而这一天,是幼儿园的活动日,所有的家长都要来幼儿园看自己孩子的表现,看墙壁上贴着的小红花,还有幼儿园的演出,韩老师和周老师急的不行,平时的黑板报都是找高年级的学生画的,那个戴着三道杠的大队长。

安茉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她能听见自己小小的胸腔里那种轰然到砰砰响。若是放在当下,或然便是一种出头之日,但在安茉的心里,她要的是韩老师对她的微笑,还有幼儿园的孩子们愿意跟她玩儿。也许潜意识里,安茉也很想让小仝妈看看,她并不是一只长着红色头发只会吃饭的怪物。

“韩老师,我会画!”安茉来到新幼儿园第一次这么理直气壮的举手回答问题,她太渴望被关注了。

“你?”韩老师好看的眉毛翘起来,显然不相信灰头土脸的安茉能画黑板报。

“那试试啊。”周老师热情的鼓励安茉,她自然希望幼儿园能有个会画画的孩子,这样就会省去每次都要找高年级学生的麻烦。

“吹牛,吹牛!”葛治国和余强起哄似的朝安茉嚷嚷着,长得象洋娃娃似的陶婷婷笑的咯咯的,她的笑声真好听,如果不是嘲笑的话会更好。小仝似乎忘记了艾姝,他只顾呆呆的看着陶婷婷,孩子们都喜欢跟长大漂亮的孩子玩儿。

安茉涨红了脸,但还是鼓足勇气走到幼儿园后面的黑板处,她的个子刚刚到黑板下面的沿儿,周老师很好心的帮安茉拿了一把凳子,安茉笨拙的爬上凳子,颤颤的拿起彩色粉笔,仰脸儿看着黑漆漆的黑板被雨水肆虐后的斑驳。葛治国和余强还在嚷嚷着吹牛吹牛。

人真的很奇怪,韩老师每次上课都会提问,比如她会问孩子们理想是什么啊?葛治国说他的理想是当个科学家,陶婷婷说她的理想是当个舞蹈家,余强说他的理想是当个数学家。韩老师就会带头鼓掌,说孩子们很有志气。但安茉说她将来要考大学要去北京读书,然后所有的幼儿园孩子们都笑了,一起嚷嚷着安茉是个吹牛家。

只能说理想是崇高的,即便实现不了也会冲洗一个普通人的心灵,会让他显得崇高,比如葛治国就经常说他要做一个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虽然他的算术能力连幼儿园旁边小卖店的大爷都很担心,但无妨他是个具有崇高理想的孩子。安茉的理想太现实,太现实的理想就变成了吹牛,让自己变得不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