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是白读那么长时间幼儿园了,就学到这些?”韩老师嘲讽的口气慢悠悠的飘进安茉的耳朵,她只能靠声音来定位韩老师的方位。

安茉不敢抬头,她只记得刚才嘲笑她最厉害的孩子里有余强,据说是幼儿园的班长,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但那酒窝就是不可爱,象墙皮上脱落的洞。还有一个孩子叫葛治国,应该是幼儿园里最大的孩子,比云志还大一岁。虽然他一直没上一年级的原因是他的算术考核不及格,总是数不到100,两位数的加减法总也算不对。但他从安茉和小仝报道开始就没停过嘴巴,总是不停的说他们家的祖宗是诸葛亮,葛这个姓氏就是从诸葛亮那儿来的,他的小叔叔是县城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在一大堆孩子的嘲笑声里,安茉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她总觉得身后有人看自己,不甘心的扭头看,刚才一直朝他笑的男生果然在看她。

“你干嘛看我?”安茉憋了刚才的气,怎么打量男生都比自己小,她有点儿想捏捏软柿子的架势,果然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孩子的想法里也不例外。安茉受了韩老师的气,又没办法冲向嘲笑她的那几个男生,她忽然很想欺负欺负一直盯着她笑的小男生,“你再看,再看我,我就……”

安茉假模假式的举起了拳头,旁边坐着的余强一把打开安茉的拳头,“你有病啊?周老师家的亲戚也欺负,周老师是他舅妈!”

安茉的新咚的一下,仿若偷油吃的小老鼠悄无声息的失足落在黝黑不见底的油坛子里。倒霉事儿一件接一件,刚才唱了不搭调儿的歌儿惹毛了韩老师,这会儿蛮以为找个软点儿柿子捏捏,哪晓得还是周老师的亲戚。

“她打不过我的!”小男生朝余强笑笑,他的笑容很温暖,象空旷的操场上空,暖暖的太阳光一寸一寸的洒落着。

余强威胁似的瞪着安茉,又讨好似的跟小男生笑,“铭洋,她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

“都说了,她打不过我!”小男生笑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安茉晦气的转过身趴在书桌上生闷气,她总觉得自己每次抬头或者看别的孩子,都会兜头迎来一泼的嘲讽和讥笑。

“哎!”叫铭洋的男生伸手轻轻捅捅安茉的胳膊,安茉只好再次转过身,努力把自己伪装成软柿子的模样,虽然她的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干嘛?”

“你的眼睛……象两个深深的洞。”铭洋盯着安茉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神润着好奇的光芒,微笑的时候像两弯上弦月,挂在他挺拔的鼻子两侧。

“你管……”安茉悻悻的避开眼神,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的感觉,谁的眼睛不是洞呢?瞳仁里的黑色都是洞好不好?

“我叫易铭洋,你叫……”铭洋伸长了脖子努力去看安茉书桌上的田字格本,笑了,“你叫安茉?”

“我叫两个洞行了吧?”安茉没好气的回了铭洋一句,啪的把歪歪斜斜写着自己名字的练习本翻过来扣在书桌上。

九九连环

安茉到新幼儿园没两天,就赶上市教育局要来视察。幼儿园有个招牌的不得了的节目,据说在市里很出名,叫做:拔萝卜。

扮演拔萝卜老公公的是余强,通常会让他穿上对襟的褂子,头上缠着白毛巾,脸上还会打上红扑扑的胭脂,眉毛也是画的浓浓的。扮演拔萝卜老奶奶的是一个叫杨晓光的女孩儿,粉粉的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儿,她的上妆自然是跟老公公配套的,只不过头巾是花色的,除了要画眉毛和红脸蛋,还要涂抹红嘴唇。

这个游戏有个大大的道具,就是钢丝做成的萝卜形状,上面罩上红绸布,和绿色的樱子似的萝卜头。老公公最先拽着绸布做成的萝卜樱子,然后老太太拽着老公公的后衣襟,在老太太的后面是装扮成各种动物的孩子们,有小鸭子、小公鸡、小乌龟,还有小兔子和小松鼠,每个孩子都穿着动物装,毛绒绒的缩在里面怪好看的。

拔萝卜的游戏还要配上欢快的音乐,韩老师拎着学校的双卡录音机,放着磁带。大致情节是小兔子在森林里发现了一大巨大的萝卜,然后告诉老公公老婆婆,大家就齐心协力的排队一起去拔那个巨大的萝卜,最后完成任务。

幼儿园很认真的排练了两天,翻来覆去的演着。余强和杨晓光都累了,所有扮演小动物的孩子们也都心不在焉的跟着重复相同的动作,拔啊拔的,嗨哟嗨哟的喊着。

安茉捂着头沉默的看着搬开讲台的排练,她知道韩老师不喜欢自己,每次韩老师瞥向安茉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情绪,就好像安茉每次卖力的假唱着《妈妈的吻》。全幼儿园的男生都恨不得揪着她的头发玩儿,乱七八糟的声音里,安茉总能听见好多人喊自己黄毛,葛治国更是直接喊她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