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仝竟然混了个小乌龟的角色,穿着绿绒绒的乌龟装跟在拔萝卜的队伍里面,很扎眼的窜来跳去,巴掌大的乌龟尾巴抖啊抖的。安茉很想做点儿什么来改变韩老师看她的眼神,她样子不讨喜只好在每次排练完都拼命的拍着巴掌以示自己对这个节目的专注。

铭洋坐在安茉旁边的小板凳上翻着字母表,他长得太小了,大的书桌板凳竟然都坐不上去,只好坐那种五岁孩子坐的小板凳,穿着白色的小衬衫。翻字母表的神情专注的好像整个教室只有他一个人,还不时的嘟念着:阿伯刺得……

“烦人!”安茉小声嘟念着,转向另一边,却看到葛治国在对着长得象洋娃娃似的陶婷婷练习数数。

“……34、35、36、37、3、3、3、3、3……8……”葛治国不遗余力的练习着数数,这对他是个考验,因为他结巴,而且喜欢跳跃性的思维,比如当他数到39的时候,他更喜欢直接说60、61、62。安茉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葛治国通不过入学考试了,按照这个书法,从一数到一百,会冤枉死很多科学家。

“错啦错啦!”陶婷婷眨巴着长长的睫毛,打断越紧张越出错儿的葛治国,咯咯的笑着,她的小声比艾淑好听多了。

“你,你知道你大哥二哥为什么学习不,不好吗?”葛治国不以为然,他除了不擅长数数,还擅长走神儿,“你大哥叫陶学明,你二哥叫陶学东,逃,逃,逃学……还学个屁啊?”

“要你管!”陶婷婷啪的把字母表摔到葛治国脑袋上,她不喜欢别人这么说她两个哥哥。葛治国嘿嘿笑,盯着陶婷婷的脸咧着嘴,“你长得挺好看的。”

安茉不想看葛治国的嘴脸,也不想看台上正在卖力扮演小乌龟的小仝,只好再次把头转向易铭洋。易铭洋用字母表挡着乳色的牙齿,上弦月似的眼睛看着安茉笑,安茉被他笑得不自在起来。

“你干嘛看我笑?”安茉不自觉的用手压压蓬乱的头发,她不太想得罪这位权贵,怎么说也是幼儿园老师家的亲戚。

“我就是觉得……你的眼睛……看起来好深!”易铭洋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跟他年龄不相衬的表情,象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易铭洋的表情让安茉想起隔三岔五的晚上,她都要被迫听到小仝妈和小仝爸粗重的呼吸,还有咿咿呀呀的如老旧的钢琴踏板似的声音。小仝睡觉跟死了似的安静,安茉开始羡慕夜晚睡眠好的孩子。这样想的时候,安茉就慌慌的避开易铭洋的眼神,在这个瞬间安茉突然觉得她比幼儿园里的任何一个孩子都脏,果树园里看山的男人,还有聋王爷粗糙肮脏的大手,连同爆爆米花的老男人诞着黝黑的脸皮远远的朝她晃着半茶缸的爆米花,热热的爆米花泛着糖精的香甜气息

这些钉的深深的影像,如同安茉焦黄的头发,小仝妈用了那么多劣质的散发着作呕味道的染发剂,都没能从根上断了焦黄头发的颜色。又好像是安茉白皙的透着红晕的皮肤,在一班棕褐色的孩子里面,象个脆弱的瓷娃娃,随便什么人推一下,她就会啪的碎裂在地上。

“不准……看我的眼睛!”安茉仓皇的推开易铭洋趴到半大的书桌上,易铭洋捏着字母表挡着脸的表情,上弦月般弯弯的眼睛透着好奇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干净,干净的象空旷的操场上的蓝天。

市教育局的领导来到幼儿园视察当天,市电视台的记者一大堆人也跟了过来。周老师和韩老师特意叮嘱了幼儿园的孩子们,要穿过年才穿的新衣服,衣服旧的孩子们要坐到后排,穿戴崭新的孩子和长的漂亮的孩子们坐在前排,要随时保持微笑的幸福的笑容。

于是安茉被分到了最后一排,她没有新衣服,而且她长的不漂亮,笑起来还非常的不幸福。小仝穿着绿绒绒的乌龟装幸福的窜来穿去,只要有上场表演节目的孩子家长都会被请来观摩。

“那个小乌龟……就是我儿子!”小仝妈穿着过年才穿哔叽的西装,兴奋的跟旁边的家长指着小仝嚷着。

安茉躲在角落里,看到前排坐着的易铭洋跟自己身边的爸爸妈妈说笑着。易铭洋的父母很登对的坐在一起,不像小仝妈那样大声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即将准备开始的演出,不时的摸摸易铭洋的头,易铭洋偶尔会转头看看安茉的方向,似乎他很想知道安茉的父母是谁,安茉就故意低下头,装着没看到易铭洋看她的眼神。

拔萝卜的道具做了新的,钢丝很沉,韩老师从后门进来,拽起来安茉,“你帮我拿下萝卜。”

安茉欣喜若狂的跟在韩老师走了出去,总算有了讨好韩老师的机会。虽然韩老师找安茉帮忙的目的是因为安茉个子相对高,而且穿着实在抬不起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