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再也不偷吃了……”安茉哽咽着躲闪着小仝妈挥动的小扫把,小仝远远的坐着,抱着不能吃的罐头恶狠狠的朝安茉嚷着,“活该活该,谁让你偷吃了!”

“晚上不准吃饭!出去!”小仝妈丢了小扫把,连推带拽的把安茉推出房门,砰的关上了房门,小仝凑到门上的玻璃窗朝安茉做着鬼脸。

安茉蜷缩着被打疼了的手臂,哆哆嗦嗦的止住哭泣,想着要是自己一转身走了,小仝妈会不会担心的追出来,说不定就会有饭吃了。这样想着安茉就试探性的往院子外面走,但没看出小仝妈有追出来的意思,安茉又试探性的往外走了好几步,还是没有人追出来。

安茉狠狠心快步跑出院子,但又不能让路过的人看到自己哭泣,她低着头,漫无目的的走着。安茉不知道去哪儿,初秋的天黑的没那么早,半下山的太阳明喇喇懒洋洋的照耀着县城的天空,安茉想起了云志的话:我们一起逃走吧……

安茉游荡了很久,她是希望小仝妈能出来找自己的,至少那样她还能感觉自己在家里有点儿地位。安茉还不敢走太远,她只敢往人多的地方走,装着很熟悉周围的样子,天性的警惕感似乎是每个不受待见的孩子的□。

安茉见不远处是简单的城区,全是一些集体单位的职工在住着,楼没有多好,最高的是四五层高的筒子楼,石灰面的表墙,方方正正的玻璃窗反射着太阳的余光。爆爆米花的老人在楼区附近做着生意,四五个孩子拎着大茶缸等着爆米花。

安茉远远的坐着,看着爆米花的炉子不时的扬起白色的蒸汽,装爆米花的长筒布袋会被砰的声音带到半空中,然后一大堆孩子就冲过去装米花。安茉就那么看了好久,一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心满意足的拎着米花回家,爆米花的老人慢腾腾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我这儿有爆米花,你吃吗?”一脸煤黑色的老人突然端着半缸子爆米花朝安茉走过来,他斜斜的戴着软沿的帽子,皲裂的粗糙的手指头早就被爆米花炉子里的煤炭染的没了颜色,他已经注意远处的安茉好久了。

“我不吃……我在……在等我妈妈,她说过一会儿来给我爆爆米花……”安茉的警惕远高于她的智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指着旁边的四层楼开始胡说八道,“我小姨家就住在这儿,我等她下班……”

“哦……”爆爆米花的老人竟然真的抬头看了下眼前的四层楼,距离安茉还有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诱惑似的不停的抖着装着爆米花的大搪瓷茶缸,“要么你跟我回去,我那儿有很多爆米花,还有大米爆出来的米花,放了很多糖,很甜的……”

玉米爆出来的爆米花是最常见的,但那个年代还没多少人舍得用昂贵的大米爆爆米花。若是谁家用了大米给孩子爆爆米花,那家里的条件几乎就是万元户的级别了。而在物质荒芜的年代,也确实有不少爆爆米花的老人靠着几茶缸爆米花骗走了女孩子。

安茉的心思动了一下,但她非常违心的摇摇头,“我不喜欢吃,我小姨家里有的是……我小姨快回来了。”

老人似乎很忌惮安茉说的小姨,他跟安茉说话的事儿不自觉的总是抬头看安茉胡乱指着的四层楼。老人看安茉没有跟他走的意思,索性收起装着爆米花的大茶缸,悻悻的收拾完米花炉子和袋子离开,每走几步老人就故意抖着装满爆米花的大茶缸,安茉饥肠辘辘的感觉开始像噩梦一样折磨着自己。

安茉一直坐到太阳下山,小仝妈依然没有出来找自己。她僵硬着身体站起来,依然还是漫无目的的溜达着,当安茉走到楼区的垃圾堆旁边,她站住了,那儿有半袋饼干,是极少见的圆形的饼干,上面还雕刻着花纹。县城的饼干都是长条形的,要不就是方形的,厚厚的用来磕别人的脑袋都疼疼的。

那种精巧的圆形的饼干,安茉只看见过艾淑吃过一次,艾淑洋洋得意的跟幼儿园的孩子们嚷着,那是她爸爸跑运输的时候从上海带回来的饼干,酥酥的甜甜的,光是闻着就很有诱惑力。对那些只能带着糖三角和豆包当零食的孩子们而言,艾淑掉下来的饼干渣都是好的。

安茉忍着强烈的饥饿感,她一直站到周围再也没有什么人经过的时候,才飞快的冲过去,捡起来那半包被人丢在垃圾堆上的饼干,做贼似的跑开了。安茉一直跑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小心的打开饼干包,里面的大部分饼干都坏了,呈现出巧克力一样的乌色,潮潮的,仅有的一两片饼干还是米黄色的本色。

安茉仔细的清理里饼干包里的脏东西,小心的把能吃的两块饼干慢慢的吃下去。很甜,也很酥。安茉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她怎么都想不到有天自己会捡垃圾吃。安茉看着其他几块坏掉的饼干,饥饿感让她忍不住吃了一口,竟然发现坏掉的饼干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就像她每次闻到汽车尾气时那种想睡觉的感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