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也太……对不住孩子了……”艾淑妈哽咽着声音,尽量用双手捂住云志的耳朵,想着自己是没儿子被艾淑爸呼来喝去的命,却想不到明明生了儿子的,一个漂漂亮亮的儿子也竟然没个好命。
“要不这样吧……”漂亮女人焦虑的不时回头看着她家阳台的窗户玻璃,那儿透出来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不停的朝女人招手,女人看也不看云志,跟艾淑妈小声打着商量,“反正你们家也没有儿子,说出去倒也不好听,我们这么大的儿子白送你们,还想怎么样?将来养老送终也好听,说不定还能当养老女婿呢……”
艾淑妈愣愣的看着漂亮女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人家是在变相的说她生不出来儿子。云志死死的盯着女人看,就像盯着他那些蜻蜓和蝴蝶标本看一样的眼神。
“你们要是不要……问问当地的,肯定有要儿子的!”漂亮女人说的很干脆,转身就要走,一直安静的云志突然一把伸手抓住女人粉红色毛衣的衣角不放。
“你干什么?”女人回过身,误以为是艾淑妈抓的她,当女人看到是云志抓着她的毛衣衣角时,表情有些不自在,“快放开!”
“你们每个月给我邮寄十五块钱,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们!”云志抓着毛衣的手不停的抖着,他的力气并不足以拽住一个大人,云志的声音都在发抖。
女人漂亮女人没有说话,倒也没有马上走开的意思,看了云志好一会儿,“真的?你说真的?”
“每个月……我只要十五块钱,到我十八岁就行……要不然,我,我有时间就来这儿找你,还要跟你们这个住的邻居们说……”云志的手不再发抖,他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他能清晰的看到女人脸上慌张的神色。
“小声点儿……”女人果然怕云志嚷嚷,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好好好,这个月我就给你邮,你们来回的钱我也给……”
艾淑妈在回来的列车上哭了一路,云志冷笑了一路。
“哭什么哭?谁死了吗?”云志甩了艾淑妈一句不好听的。
“你这孩子……”艾淑妈哽咽着看着云志,想不到这孩子的心肠这会儿硬的让人打寒战。
“每个月十五块钱,足够我在你家活的,艾淑她老子每个月不就赚四十块吗?”云志烦躁的用玩具枪敲打着火车的座椅,只要他长大了,狗屁艾淑家,狗屁艾淑老子,统统靠边站,现在他就当自己是一条寄养的狗,有饭吃有地方睡觉,有个能遮风挡雨堵住别人嘴巴的地方就足够。
云志就这么一直想了一路,两天零一夜的火车。当他朝安茉古怪的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你……叫他们爸妈了吗?”安茉眨巴着眼睛,小心的问云志,她很好奇云志见到自己爸妈的时候,是怎么称呼的。
云志笑嘻嘻的咬着牙,咬着咬着,安茉就看到了云志上面的门牙缝隙里渗出血迹,染红了牙齿和嘴唇。安茉惊慌失措的摇着云志,“你,你……牙齿出血了……”
“啐!”云志若无其事的朝陈旧的墙壁吐了一口唾沫,带血的唾沫顺着灰暗的白灰面淌着,红红的眨人眼。
“我该换乳牙了。”云志舔舔的牙齿,看了安茉一眼。
我们逃吧
平生有微尚,欢笑自此毕。
——李白《登峨眉山》
尚云志。他姓尚,高尚的尚。
云志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他高贵的出身,至少在小县城的这般孩子里面,他是出类拔萃的,至少他的血统是。他的爸爸是动物家,研究动物,他的妈妈是最漂亮的宣传旗手,至少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离开县城,没有流进大批大批知青返城潮的时候。
云志最喜欢跟他妈妈照的一张合影,他戴着大檐帽,妈妈还特地帮他买了一枚红色的五角星别在上面。云志曾经想过,等他长大了会穿上真正的军装,啪的给最敬爱的妈妈一个立正,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卷着□浪头的漂亮女人,那是云志心目中神仙一样的人物,他为此自豪的。
知青返城后,云志被寄养在艾淑家。艾淑爸爸每每跑长途车回来,喝着劣质的白酒,散装的特酿和高粱白,就会拖着云志让他喊自己爸爸。云志嫌恶的推开艾淑爸爸,他以为自己是谁?艾淑妈妈没事儿时候也会逗着云志玩儿,暗示若是他肯叫一两声爸爸,会受到非常好的待遇。云志也知道他若是叫了艾淑老子几声爸爸,或许能改变一种生活方式,但云志就是不爽,他既然不爽那么别人也不能比他爽了。
更何况云志厌恶艾淑的全家,低劣的小人物。跑长途运输的老爹,一个自己不会生孩子的妈,艾淑是艾淑妈妹妹的孩子,艾淑的姨娘为了生儿子,一口气生出来四个丫头,四丫头就是艾淑。为了能实现生儿子的梦想,艾淑就像古时候以物易物似的过继给了艾淑妈,艾淑妈当艾淑是宝,艾淑爸则一直为没儿子耿耿于怀,不管艾淑妈多温存的对着他,反馈回去的永远都是拳打脚踢。艾淑爸总是哼哼着老子叫你不能生,养个鸡仔还他妈的得去亲戚家借种,这不是明摆着是老子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