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小仝放这儿我想的受不了!”安茉妈的口气恍若要革煤油灯命的白炽灯般笃定,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外婆的建议。
安茉背对着昏暗的煤油灯,看着斑驳墙壁上糊着的报纸。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撂下小仝一天都想的不行,但却可以把她丢在外婆家好几年。外婆的手去挑煤油灯的灯捻子,贴满报纸的墙壁上满是外婆大大的手影儿。安茉妈就不停的说着县城的幼儿园如何的好,她会早早的送安茉和小仝去幼儿园读书,外婆没再言语。
安茉跟着妈妈和小仝回到县城的家,院子里寂寞了好多。水泥沙子的外墙面跟炫耀似的挂满了安茉二叔打猎来的野鸡翎毛,安茉奶奶竟然在一个院子里拉起栅栏,跟安茉家的门口划清界限。
安茉的回来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欢迎,仿若她的人生直接就是舅妈选果器下的等外品。安茉妈一再的叮嘱安茉小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家里的东西哪些可以碰哪些不可以碰,若是她不在家了,小仝睡醒了肯定闹,要如何哄着小仝玩儿,比如趴在炕上给小仝当马,小仝骑马就不闹。
为了嘉奖安茉照顾小仝,安茉妈破天荒主动给安茉拿了一个苹果。小仝一把抢过去,跟他自己手里的苹果比着,看哪个更大,在实在没办法分出大小的情况下,小仝把其中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后扔给安茉。
“看弟弟多聪明,你就想不到吧?”安茉妈欣喜的抱过小仝,在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下,“真聪明。”
安茉捡起被小仝咬了一大口的苹果发呆,她不晓得这算不算真聪明,但跟着小宝成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可能真的要结束了。至于以后是什么样的日子,安茉并没办法知道。
回到县城的那个冬天,却是安茉相对快乐的日子。哲学的主要矛盾理论阐释的非常精准,在主要矛盾无比复杂和艰难的时候,所有的次要矛盾都能忽略不计。
三姨已经挺了大大的肚子,说过了年就能生下个孩子。安茉喜欢把手贴在三姨的肚皮上,感受着肚子里里面的小娃娃一下下踢着外面的感觉,宣告一种特殊的生命力。
安茉妈和安茉爸准备盖新的房子,开山采石。那个时候山多人稀,想盖房子的人家都会去人迹稀少的小山头敲下来花岗岩,到时候用水泥沙子活了垒房子的墙壁,又结实又保暖。也有很多人家盖瓦房,凸起三角架的棚顶还要顺上很多土黄色的瓦片。
安茉爸据说是七级瓦匠,盖房子的水准还算牛。他要盖“导致房”(谐音),就是那种屋顶和墙壁一样都是用钢筋混凝土砌成的房子,屋顶会有水泥沙子和花岗岩石子儿混着浇灌进细密的钢筋架子,风干以后据说坚不可摧,不像瓦房和平房还得定期修葺、换瓦。
安茉爸和安茉妈去石坑砸石头,安茉就穿着厚棉衣远远的看着小仝,陪着他玩儿,太冷了就把戴在手上的只有一个大拇指的那种棉手套套在脚上。呼啸的北风从山脚下刮过,小仝缩在石坑里睡着了,安茉就得把大围巾和厚棉衣帮他盖好捂好,自己站到风口大的地方挡着。有时候稍稍哈口气,鼻尖和眼睫毛都会凉凉的,伸手一摸就全是雾状的白霜。
安茉爸在远处大汗淋淋的用最大号的锤子往下劈石头,撞击声就成了单调的冬天里最枯燥的音乐。石坑外边是安茉爸从山上劈下来的大小不一的石块,安茉喜欢把双手抄在棉衣的袖子里,看着绷得到处都是的花岗岩石子儿,灰黑色、土黄色的,拿在手里硬硬的,又是桀骜不驯的。
晌午,安茉妈会过来送饭。安茉要提前叫醒小仝,帮他做好一切保暖的措施,确保不感冒才拉着小仝的手不让他摔倒,走过去跟大人一起吃饭。
安茉记得那个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混着酱油粉条和白菜,偶尔也会漂着白泛白的五花肉片,那个是给安茉爸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主食是标准粉的馒头和贴饼子。
安茉喜欢吃炒白菜的粉条,酱油色把粉条澄的近乎透明,从铝制的饭盒里挑出来一筷子,还能卷出来热气。若是有安茉妈和安茉爸和小仝吃剩的馒头,安茉就用馒头蘸着饭盒里的菜汤吃,被安茉用馒头蹭干净的饭盒都不用刷了。
初经生死
恰克琼斯曾经说过:狮子只有在饥饿时打猎,一旦果腹,捕猎者和猎物将和平共处。
贫穷和苦难有一个好处,会让处于贫穷和苦难中的人愈加的能和睦相处,也愈加的团结,比如《越狱》和《迷失》,杀人犯和好人能同时组建一个势如破竹的团队。因为大部分的人处境都差不多,就算你家比我家多个青瓷的大海碗,我家还比你家多根山东大葱或是半个土豆。没有太多的考验人性对物质渴求的贪婪出现,人类就真的实现了世外桃源,这也是现在的人为什么动辄就怀念过去,口头语都成了公理模式:我们那个时候的人甭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