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得读书啊上学啊,上学之前还得读幼儿园啊……”外婆哄着安茉,虽然她也不想安茉回县城,但孩子总会长大。
安茉掉在火里的兔子肉烧焦了,发出刺鼻的焦炭味儿。小宝成大口大口的吃着野鸡肉,看看安茉又看看外婆。
安茉用柴树枝挑着柴堆,小声念念着,“我要吃了狍子肉才回去呢……”
若说快乐和悲伤比起来,悲伤已经更加刻骨铭心。不是悲伤更容易让人记起,而是快乐总是太过短暂。
短暂平和
安茉郁郁寡欢的跟着外婆回了家,唇齿间还流淌着温暖的狍子肉和柞树叶子的清香。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县城,小宝成答应冬天教安茉在冰上打陀螺,还帮她做了冰车,桦树板子抛光的面,下面的冰刀还是用厚厚的钢条打薄的。小宝成已经提早教了安茉滑冰的架势,跪在冰车上,先准确的用冰锥器在冰上戳个点,然后双手用力,这样安茉就能在厚厚的冰上滑动冰车,可以和那些透明冰块下的小鱼门一起在村东头的小河里跑来跑去。
村里虽然按了电灯,但外公还是习惯晚上点煤油灯。安茉妈抱着小仝正在饭桌边吃饭,外婆把小宝成小叔送的狍子肉放到桌上,小仝马上挣扎着要去拿最大的一块。外公严厉的眼神扫了过去,但小仝全然没感到杀气。
外公在家里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和不可撼动的家长地位,外婆和孩子们没有不怕外公的,通常是外公的眼神所到之处,一片萧瑟之气。舅舅家的两个表弟都没敢比划最大块的狍子肉,更何况小仝?
“没大没小!”外公啪的一筷子打开小仝伸向最大块狍子肉的小手,小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竟然还一边哭一边用手愤怒的指着外婆,“他打我,他打我……”
小仝的意思若是放到现在,大概是想表达:妈,他敢打我,咬他!
安茉内心深处的小小快感来自外公打小仝的那筷子,但也被小仝的举动吓坏了。没有人敢指着外公说话,连屯子里辈分最高的小宝成的爹。
外公果然被气坏了,拽过小仝,噼里啪啦的打着他的屁股,安茉的表情像给人用橡皮筋卷了手背儿上的汗毛似的。但她的心里却像跟小宝成一起溜土豆溜地瓜时,左一铲子右一钩子挠地似的快乐着。
“爸,你跟孩子没大没小的!”安茉妈的脸像给人涂了油彩似的绷着,竟然推开外公,把哭的快岔气的小仝抱在怀里,还朝外公嚷嚷两句,“你就给孙子吃吧,不就是想把最大块的给孙子吃吗?你就偏心眼吧。”
母爱果然是伟大的,除了舔犊情深,还有保护欲泛滥的护犊心切。大概绝大部分的母亲都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心肝肉遭受非人的待遇,所以安茉妈不惜得罪威严的外公,但这一点并不适合安茉妈和安茉。
外公气的浑身发抖,老人家最见不得的是孩子没礼教,两个表弟虽然万千宠爱集一身,但万万不敢没大没小的。况且舅妈和舅舅也在饭桌边,安茉妈的这个话让夫妻俩瞬间黑了脸,就算是给孙子吃又怎么着了?自古以来哪有外甥狗占便宜的?
“我偏心眼?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这话?”外公也提高了声音,不顾外婆的阻拦径自去灶间拿了菜刀,大家都吓了一跳。没成想外公手起刀落,嗒嗒得把所有的狍子肉都切成了差不多一样大小的块儿,外公黑着脸把菜刀啪的一扔,“现在都一样大小的块儿,吃啊?我让你们挑!”
一桌子的人都不说话了,安茉庆幸自己在小宝成小叔家之前吃了水饱。又是狍子肉又是乡下的甜黄酒,还有串烧的野兔肉和野鸡肉,这会儿反倒很矜持的小口抿着外婆做的咸豆腐看热闹。
安茉妈脸色苍白,她刚才是真的怕外公的菜刀抡到自己身上。小仝没了大块小块之分,也不哭了,光是看着狍子肉发呆。
晚上在大炕上睡觉的时候,安茉在黑暗的煤油灯里假寐,听着妈妈和外婆的对话。她的睡眠一向不多,从小在别人家长大,人家的热炕再暖和也未必睡的温暖,总会惦记着早上不能赖床,不然就能听到舅妈有一言没一语的说着懒鬼。
安茉妈的意思是安茉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快到6岁了,她需要安茉回家帮她带小仝。安茉奶奶依然秉承着能在安茉二叔家门口吊死,不到安茉爸门前要口饭吃的烈女忠贞坚持要分家。安茉妈和安茉爸等于被赶出家门另立门户,至于安茉奶奶和二叔拄着的房子虽然系安茉爸盖的,就当孝敬爹妈了。
外婆话里话外透着不舍的,一再的跟安茉妈说安茉也没比小仝大几个月,让一个孩子拖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能做什么啊?外婆倒是建议干脆把小仝也留下,一只羊赶着,再加上两个表弟就算四只羊也照样放着,外婆也不是没养过五六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