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很喜欢外婆帮自己做的褂子,甚至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舍的脱下来。她也喜欢外婆做的虎头鞋,每次她这样穿着在屯子里跑着玩儿,安茉的金色的头发都会被阳光耀的更亮,她白白的皮肤也让翠绿色的旗袍褂子更显眼。
每次安茉都会被小宝成拉住,他狐疑的问安茉,“你像你县城的爸爸吗?”
“你才像他呢。”安茉不愿意再回想有关县城的任何事情,外婆家的四姨每次都是在安茉不听话的时候吓她,“你再不听话送你回你妈哪儿。”
“我干嘛象你爸?我又不是他生的……你一点儿都不像我大侄女,她长的像挖煤的,黑黑的。”小宝成努力给安茉解释他的意思,他还特意让安茉看手臂上的大痦子,“我爷爷这儿有痦子,我爹也有,我也有……所以我是我爹生的。”
安茉想起县城的爸爸,阴翳的表情下带着血丝的暗色皮肤。小仝长的跟那种蒸馒头的标准粉似的,黑黑的跟她县城的妈妈一样。
“那你妈呢?”安茉颇没有底气的朝小宝成嚷着,她想不到自己更像谁。
“我妈,我妈帮我爹生的我呗。”小宝成一副很老道的架势,还特意朝安茉晃晃她胳膊上的大痦子。
安茉回到外婆家,把最钟爱的旗袍褂子脱下来,在自己身上找痦子。四姨和小姨都不晓得安茉折腾什么,外婆以为安茉被什么虫子咬了,也过来帮着她找被咬的地方。
“姥姥,小宝成胳膊上有痦子,他爹也有痦子,我为什么没有痦子啊?”安茉急的又是抬胳膊又是抬腿的,就是没在自己身上找到痦子。
四姨和小姨笑出声,四姨戳着安茉的脑袋,“你要是有了三叔身上的痦子就出大事儿了。”
“别跟孩子瞎说。”外婆严厉的瞪了四姨,她哄着安茉穿衣服,“哪有女生长那么大痦子的,当着外人的面儿要叫三姥爷……”
“不嘛不嘛,我要找痦子……”安茉执拗的不肯穿衣服,若是不找出来痦子什么的,安茉会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小宝成,为什么人家的爹妈都有痦子传给他?
外婆被安茉闹的没办法,帮着她在自己左胸口找到了一红红艳艳的朱砂痣,又帮着她在右腿的大腿上找到了一块浅棕色的皮肤斑,说那是胎记。
“好丑……”安茉看着大腿上的棕色斑皱着眉头想抠掉那儿,外婆慌忙拦住安茉,“这可是好东西,这叫‘认识’,要是你走丢了,姥姥就能把你找回来,因为你有‘认识’啊。”
安茉眨巴着眼睛,又开始莫名的兴奋,至少小宝成身上没有长‘认识’。小孩子的心思总是特别容易满足,不过就是一块胎记,但外婆哄着她换了说法,安茉就真的觉得自己有了比小宝成更值得炫耀的东西,比如她有“认识”,这辈子都会走不丢。
九月份的时候,屯子里到处都是金黄色。空气里都弥散着香甜的气息,很多东西都熟了。从村东头的土马路上远远的看着屯子,就像给果园和麦田包围住了似的。
小宝成的长毛兔当了妈妈,下了一窝小兔子,什么颜色都有。小宝成挑了一只很多种颜色混着的小兔子送给安茉,他自己也准备了军绿色的小书包,准备在这一年正式上学。安茉外婆还特意在小宝成军绿色的书包上用红丝线绣了五角星,安茉喜欢外婆绣的红色五角星,用小姨读书时候的铅笔竟然在外公看过的报纸上画了好多个五角星。
小宝成并不热衷上学的喜悦,他更喜欢白天替他爹看园子。安茉也喜欢半抱着半拖着小宝成送她的五彩兔去果树园找小宝成,看园子多半都在快下果的时候。那些被苹果压的低低的果树枝还得用桩子在下面顶着。
安茉只记得当时的苹果有国光、甜红玉、黄元帅、鸡冠子,国光要下霜之后才好吃,甜红玉中间段甜的让人忘记那是苹果,但距离核的地方又会突然酸起来。鸡冠子红彤彤的挂颜色,但皮厚,放久了还会发面,咬上去没什么水分。黄元帅是安茉最喜欢的一种苹果,光是闻着就有香香的苹果味儿,不像国光容易倒牙。
果园里果树和果树之间的缝隙,就会种些老玉米、黄豆、花生和红薯、芝麻之类的。小宝成看园子的时候,就会在果树下面的泥地上挖坑,把刚挖出来的红薯、毛豆和花生什么的统统埋在地下面,有的时候还会撒几粒大粒盐。然后扯些玉米秸和豆秸在上面地上火,再找些折断的果树枝做老柴火,呼呼的烧上小半天再扒开地表,之前埋在下面的那些吃着透出来的香气简直就是人家美味。
所以安茉非常热衷于在小宝成看园子的时候去探班,她会偷偷的带上外婆家的盐巴。外公经常虎着脸训斥安茉,说她和三姥爷哪里是去看园子?分明是去开小灶了,外婆就慈爱的笑着说安茉越来越长聪明了,晓得小灶比家里的锅贴饼子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