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成的弹弓水平很拽,园子里总会有偷吃黄豆和芝麻的麻雀,小宝成闭上一只眼睛,远远的用弹弓开火,通常情况下远处的麻雀都会应声而落。小宝成就会先用火燎了麻雀的羽毛,用豆叶子卷了,跟其他东西一起丢进挖好的土坑里,盖上土在上面呼呼的用柴火烧着,而柴火上面还能烤些过期的知了(蝉)和肥肥的蚂蚱(蝗虫)。安茉就皱着眉头看着小宝成吃那些烤的焦焦的蚂蚱,看着他撕扯着蚂蚱强健大腿上带下来的冒着热气的肉。
“你为什么不喜欢上学啊?”安茉吃着刚烤好的老玉米,抹了一脸的灰。
“县城的大夫说我就能活到十几岁,还上学干嘛?还不如在我爹的园子里多吃几年……”小宝成说的轻描淡写的,翻着热热的土块层下面刚焖熟的麻雀,剥开豆叶子透出来混着地瓜和毛豆香的麻雀肉,嫩嫩的。
时间对于安茉来说,尤为的漫长。小宝成说的十几岁在她看来,或然已经是人生了,未谙世事之前,十几年依然显得漫长,还不如眼前的毛豆花生来的实际。
最美好的
秋收的时候,安茉跟着小宝成玩疯了。
外婆和舅妈忙着下苹果,还得选果,就是用那种简单的圆环去套苹果的大小。一等果最大最圆,而且上面不能有任何斑点疤痕,五等果就是等外品,歪瓜裂枣的形状,还有的没有安茉的小拳头大。舅舅家的两个表弟这会儿都忙着挑苹果吃,忙着跟在舅妈的后面疯跑,连欺负安茉的时间都没了。
那个秋天,是安茉童年记忆里,最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但凡事都是相辅相成的,也就是说快乐来的太快,或是停留的时间久了,悲伤自然就在回手之间。
小宝成整天逃学,领着安茉漫山遍野的淘着。外婆和小宝成的爹妈虽然偶尔也叮嘱他几句要读书要做个长进的人,但是谁也没办法真的限令一个只能活到十四五岁的孩子去做他不喜欢的事儿。如果换了现在,或许心脏搭桥手术能救到小宝成,但在那个时候,小宝成的命早早的就被生不逢时判了死刑。
安茉总也看不到小宝成是悲伤的样子,年长了一两岁后,小宝成的人生终于跨过了恋恋不舍的抱兔子的稚龄。绣了红色五角星的军绿色书包里,装着弹弓、小刀,还有折断的铅笔和乌兰色封皮的图画本,还有几本卷了皮的田字格本。小宝成是懒得背图画本和田字格本,但安茉喜欢在上面画画,要不就帮小宝成做留下的作业,在田字格本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小学的生字,倒还像模像样。
“你帮我做作业,我带你玩儿。”小宝成翻着安茉写的田字格本,觉得比他写的耐看多了好歹也能给他爹和学校的老师一个交代。
“好呀。”安茉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小宝成,乐颠颠的拿着铅笔不放手。
“你还真喜欢上学啊?”小宝成打量着安茉在图画本上画东西的架势,凑到她身边看着,“我听二嫂说,你特能吃,见到吃的跟见我那个会打猎的小叔见了山里的狍子似的,你周岁生日抓周的时候我二嫂特害怕你抓个大馒头不放呢。”
“大馒头有什么不好啊……”安茉努力回忆着小宝成说的生日抓周,无奈完全没有印象,但她倒是蛮懊悔为什么没有抓外婆蒸的大馒头,“那我抓的什么啊?”
“我二哥写对子磨烂的毛笔头。我爹说抓了大馒头就注定你这辈子满脸挂饭盒,是个吃货呢。”小宝成拍拍安茉的脑袋,一副三姥爷的小长辈架势,“将来好好当个读书写字儿的吧,要是我能活的长点儿就好了,就能看到你将来能做什么了……”
通常情况下,小宝成很少有悲伤的语气。未涉世事的好处在于,即便知道了生命的长短,也没了那么多放不开,或是难以舍弃的东西,哪怕只是言语之间,亦然变得孩子似的天真。包括安茉,也没有觉得生命的短或长到底有多大的意义。
物质匮乏的年代,并不能影响孩子们的快乐。
小宝成带着安茉去附近的山里找吃的,一种小草的根部会长处黑灰似的东西,安茉记得那个叫“乌蓬”。小宝成教安茉吃“乌蓬”,小心翼翼的扯开叠着的草叶,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倒进嘴里,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不甜不苦,也甚少香味。安茉总是会吃的一嘴一身的,搞得跟钻了灶台的大锅底坑似的。
庄稼地边还会长一种矮的植物,叶子下面盖着硕硕的果实,到了秋天,这种成熟的果实就叫“黑黝黝”,也有叫“黑甜甜”的,果实的大小比野酸枣小些。撸一把全部放进嘴里,乌色的汁液透着甜,里面的细小的种籽还会在齿间乱窜,这是纯天然的大自然赏赐给孩子们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