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外婆在大铁锅炒出来的爆米花不及爆出来的开的大,瞎的很多,就是那种硬硬的玉米粒子,若是牙口好,嘎嘣嘎嘣的嚼着也是很惬意。安茉每个瞎豆子都不放过,实在咬不动了累的牙疼了才肯放弃,丢给围着自己一圈儿的鸡鸭鹅狗,所以安茉吃东西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群鸡鸭鹅狗追着,嘎嘎的叫着,但这个过程她会忘了胸口痒的事儿。

外婆还会给安茉做菜煎饼,用“吹捧刷子”(就是那种刷锅的束在一起的麦秆)在热的大铁锅里刷上一层豆油,然后把和的稀稀的标准粉的面糊慢慢的淋在上面,就成了薄饼。这种薄饼也叫水饼,稀稀的跟水淋出来似的。待薄饼八分熟了,外婆会在薄饼上铺上豆芽、胡萝卜丝之类的菜,然后用铲子在大铁锅趁热把饼叠成方块,安茉热热的咬上一大口,酥软的薄饼里没被咬断的豆芽菜和胡萝卜丝会拉拉扯扯的抻出来好长一段。

就连苛刻严厉的外公,这段时间也没对安茉嚷嚷,倒是拿了小姨小学的课本,没事儿让安茉翻着。安茉不识字,但看着教科书上红红绿绿的小朋友们的红领巾和□前的国旗就会兴奋很久,她告诉外公和外婆等自己长大了,也要去那个有□的地方。外公就会皱着眉头说安茉小小年纪就学会吹牛,外婆只是笑着,说安茉是个心大的孩子。

盛夏的时候,安茉胸口处的结痂已经脱落了大半。村东头的小河水哗哗的响着,中午时分热热的阳光会把小河水的温度煦的暖暖的。外婆始终记着医生说的,要多给安茉洗流水澡。外婆就让外公每天掐着老式的上海手表,看上面的时间,每天中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最热的时候,带着安茉去村东头的小河洗澡。

外婆的年纪终归是大了,每天陪着安茉去的路上没由来的犯困,安茉又喜欢嗒嗒得快跑,总会落开外婆一段。

每天出门前,虽然外公知道外婆带着安茉去洗澡,但他还是喜欢绷着脸说下安茉,“又干什么去?”

“我,我去洗东西啊……”安茉装模作样的拽着各种大小的抹布,她也晓得每天去享受小河水的冲澡是件很奢侈的事儿,所以变着法儿的把家里的抹布给搞脏,然后再很有理由的说是去村东头的小河边洗抹布。

有些不是很干净的抹布被安茉从外婆家拖到小河边,沾染了一路的灰尘和泥土也变得脏乱不堪了。等她洗完澡再拖回来,照样还是沾了一地的黄土,第二天还得藉着由头去说洗东西。

中午最热的时候,小河水折射着太阳热辣辣的光线,泛着银色的光芒。安茉就很舒服的蹲进小河里,找个浅有细细的沙子和圆形的河卵石的地方仰面躺着,看着涓涓的晶莹的水流从她胸口处漫过去。偶尔还会有一两条小鱼很快的从安茉的身体上滑过去,安茉就会把水啪的啪啪响。外婆会守在安茉身边,找个被人磨平了的洗衣板,洗洗家里的衣服或是被单褥子单什么的。老式肥皂的泡沫在小河水里打着旋儿,灰白色的呜呜一会儿,就会被流水冲的好远。

那个时候安茉的头发已经开始变得金红色,皮肤还分外的白,若不是胸口处烫伤的疤痕,还有左眉骨处显眼的撞上疤显得过于突兀,安茉真的算的上天使。为了不让安茉的特征引起争议,外婆曾经几次用黑黑的染发剂染了安茉金色的头发,但小孩子的头发长的快,要不了多少天,安茉头发根处泛出来的金色又会让好多村里人问安茉到底像了谁?头发是金色的,皮肤还那么白,外婆总是很不自然的说当然象女儿的婆家人了。

安茉想不到这些,她所有的快乐都在村东头的小河里。躺在温暖的河水里,仰脸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甚至会看到眼晕,不停的往自己的身上泼着温暖的水流,听着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县城和妈妈变成了一种遥远的不再被需要的过往,或者说,安茉再也不想想起跟县城和妈妈有关的任何东西,她甚至不记得小仝的样子。

恍年乐趣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安茉胸口的烫伤差不多全部好了。但安茉似乎也能看出自己胸口处皮肤的异样,虽然这段时间两个表弟被外婆看的很严,甚至很少有机会跟安茉在一起玩儿,但安茉还是感觉到了悲伤。

心灵手巧的外婆,帮安茉做了一件翠绿色镶红丝线边的大褂,类似旗人穿的圆边旗袍。外婆还特意在大褂的胸口处做了苏绣的牡丹,似乎很想安茉忘记胸口处烫伤的疤痕,刺绣分两种,一种是丝光线的,一种是绒线的。丝光线的刺绣跟我们平时见到的丝线似的,很细没有弹力,但线上的颜色透着亮。绒线是那种堆在一起毛毛茸茸的,以扯开就能变得很细,一放开就又毛毛茸茸的缩在一起,而且绣出来的东西不透光,线条也不清晰可见,只是茸茸的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