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只想找吃的,她饿得发昏。安茉妈把一大茶缸滚烫的热水放到灶台上留着给小仝泡饼干,安茉够不到灶间橱柜里的东西又不敢跟妈妈说她饿,当她看到灶台上冒着热气的大茶缸时,心里充满了暖意,不晓得里面放着什么吃的。

安茉继续数落安茉奶奶的不是,安茉就凑到灶台边儿,她的个头刚刚高出灶台。灶台的沿儿卡在安茉的胸口处,她够不到里面的大茶缸,就顺手拿起旁边挂着的炉钩子,用炉钩子弯着的头儿去拽灶台最里面的大茶缸。

大茶缸打翻了,一整缸滚烫的开水从灶台里面洒了过来。齐着安茉的胸口整个烫了过来,安茉从来没感觉过那种温暖的包围,象火一样烧着她的身体。县城寒冷的夜晚从她记忆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让她失去知觉的痛感。

离开县城

外婆在医院看到安茉,安茉的两只手被反着绑在架板上,这样她就不能乱抓胸口处的烫伤。安茉的整个胸部都被裹了薄薄的纱布,纱布里面涂抹了烫伤膏,又痒又疼,安茉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和绑着的双手。

“这怎么……闹成这样?”外婆的眼泪随着哽咽的声音,滴滴答答的掉着,她甚至都不敢摸安茉,因为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是安全的没有受过伤害的。

“是她自己琢的,没一会儿老实的时候……”安茉妈冷冷的瞪着安茉,抱着小仝坐到旁边,“我容易我吗?每天这个事儿那个事儿的……”

“我养了你们六个,哪个让你们撞了?跌了?烫了?”外婆突然提高了声音,她象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安茉妈,“你还能比我忙吗?家里七八亩地,八十多棵果树都是我自己捯饬,我让你烫了吗?让你撞了吗?”

小仝被外婆突然高分贝的声音惊到了,竟然呜呜呀呀的哭起来,安茉妈不满的看看外婆,“妈,你小声点儿,吓到孩子了……”

“知道心疼了?”外婆表情复杂的盯着安茉妈,直到她别开眼神。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了病房,把写着药的单子递给外婆。外婆接过单子看了半天,又把单子递给医生,“大夫,我不识字,这孩子没事儿吧?”

“能没事儿吗?这才多大的孩子啊,这要是猪肉都能吃了。”医生苛责的眼神看了看安茉妈,又看向外婆,“你也别哭了,每天换三次药,她的双手什么时候胸口的水泡结痂脱落了,长出新肉再解开,不然肯定抓烂了。”

“大夫,这……这孩子将来这块儿是不是瞎了……”外婆泪眼婆娑的接过要单子,小心翼翼的问着医生,她担心安茉将来会不男不女,胸口都烫烂了要是将来长不出女人该有的东西这辈子还有什么活头?

“这个……我也没办法给你打保票,只能说现在不在发育期影响不会那么大,你们碰碰运气吧,但整个胸部的……烫伤痕迹是去不掉了,等烫伤好了尽早做点儿美容处理,就不会留下那么多麻斑痕。”医生同情看着病床上被绑住双手的安茉,安茉已经没什么眼泪可以流了,哭的太久,光是剩下了干干的哽咽,还有充斥她整个大脑的胸口的痛感。

“有条件的话,等天热了,多用流水给她洗澡吧。”医生在病房门口站住,回头又叮嘱了安茉外婆几句。

“上哪儿找流水……”安茉妈看着医生走出病房,不满的嘟念了一句,小仝咬着手指头,看在病床上五花大绑的安茉嘿嘿傻笑着。

“我带回家去!”外婆冷着脸开始收拾安茉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她只是不想看到安茉妈脸上的表情,若不是安茉躺在病床上,外婆说不准会给自己的女儿一记耳光,“孩子才回家几天,你自己数数,连两个月都不到,你自己看看,眼角哪儿那么大一疤?这又烫成这样?我说你点儿什么好……”

外婆小声嘟念着,简简单单的把安茉的东西打了包。她没有说太多,越是说的多就越是会心疼安茉,眼泪也会掉的不停。

“等我这边不忙了,我去接她吧……”安茉妈犹豫了半天,靠在外婆身边很小声的说着。

“你自己跟孩子说吧。”外婆没搭理安茉妈,双手托着绑着安茉双手的木架子,离开病房。

安茉被安茉抱在怀里,她再次感觉到了温暖。她看到病房的简陋的天花板上生了锈的吊扇和昏暗的白炽灯慢慢的远离了自己的视线,安茉歪过头隔着外婆的肩膀看僵在原地的妈妈和她怀里抱着的弟弟小仝。安茉感觉有东西从自己的眼睛里滑落,她一点儿都不留恋妈妈的怀里,县城的家,妈妈温暖的怀里却从来没抱过她。妈妈看她的眼神跟舅妈一样,都带着嫌恶和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