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拿永远不可能知道结果的将来,或是可能来说事儿。安茉妈不敢吭声了,安茉爸一直就没怎么吭声,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脸,表情始终不及安茉二叔手里的猎枪敞亮。
五岁的安茉就看着这样一出家庭闹剧,她并不晓得分家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也没人关注安茉,就像没有人关注她的爷爷一样。安茉只晓得她的爷爷被人唤作傻头,每天都去生产队挣工分,每天回来都会拖着点儿东西,要么是几根树枝,要么是些青草,实在没什么可拖的,就把扛着的锄头拖回家。
安茉听妈妈跟别人说她爷爷吃饭是不上桌的,他喜欢哼歌儿。生产队结算工分,跟他说五加五等于十,他就急,但若是跟安茉爷爷说两五一十他就嘿嘿笑。
安茉妈抱着小仝出去找亲戚理论安茉奶奶要分家的事儿,安茉就被用布带绳子绑在窗户位置的铸铁栏杆上。院子里她二叔跟几个猎友讲着打猎的规矩,二叔家的小宇手里抓着安茉没见过的饼干和麻花啃着,啃得满地都是。安茉妈抱着小仝已经出去大半天了,安茉解不开拴在自己腰上那根布条的死结,她饿的要死,脸贴在冰冷的铸铁栏杆上拼命的往外看。
“……狼精狐狸怪,这是打猎的规矩……我遇到过好几次!”安茉二叔玄玄的声音透着神秘和兴奋,他擦猎枪的动作倒蛮专业,“我打兔子的时候,兔子跑了,那狼就坐在那儿望天,一点儿都不怕枪声,这会儿就不能再动了……开枪打了绝对犯冲自己,说不准枪走火打的还是自己的腿和手呢,狐狸要不是白色皮毛的,都不要打!这是规矩,懂吗?”
几个猎友唯唯诺诺的记着,打猎的都怕犯规矩。小宇吃腻了饼干,扔的满地都是。安茉咽着口水,勉强把头伸出铸铁栏杆,小声的叫着二叔,“二叔,我饿了……”
安茉二叔皱着眉头瞥了瞥被锁在窗户里头的安茉,梗着声音哼着,“臭丫头片子,饿了找你妈去!关我屁事儿?”
安茉眼睁睁的看着二叔抱着小宇离开,几个猎友也都散了。安茉想下炕去找东西吃,但绑着她腰的布带子被安茉妈打了死结。安茉抠着布带子的死结,看到大门口她爷爷拖着锄头刚回到家。
安茉放弃解腰间的结,抓住铸铁栏杆大声喊着,“爷爷!爷爷!我饿了!”
这是安茉记忆里她第一次那么渴望的大声喊爷爷,饥饿能迫使人的□尝试所有的方法。安茉的爷爷耳朵聋,安茉喊了好一会儿他才拖着锄头走到安茉家窗窗户前,混混的眼神看了安茉好一会儿。
“爷爷,我饿了。”安茉小心的重复着自己话,她怕再次听到刚才二叔的那种回绝,妈妈和小仝又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饿了?”安茉爷爷明白了她的意思,拖着锄头嗒嗒的走了,就在安茉绝望的时候,她的爷爷手里拿着一大块大铁锅贴出来的饼子又走了过来,把贴饼子从铸铁栏杆外面递给安茉。
安茉毫不犹豫的接过贴饼子狼吞虎咽的吃着,她的爷爷又哼着“小燕子,穿花衣”嗒嗒的走了。这是安茉爷爷留给她的最清晰的印象,直到最后爷爷过世,似乎再也没怎么说过清醒的话。
安茉的饼子刚吃了几口,安茉妈抱着小仝就回来了。看到安茉啃着的贴饼子手法上似乎出自她奶奶,安茉妈一把夺过饼子丢到窗户前面的鸡鸭圈里,鸡鸭们疯抢着啄着大块的饼子,互相撵着发出鸡飞鸭嘎的叫声。
“没出息!谁的东西你都吃?”安茉妈一边解安茉腰上捆着的布带子,一边甩数落着安茉,“陪小仝玩会儿。”
安茉忍着饿,小仝飞快的爬上安茉的身,拍着她的脑袋,“骑马,骑马!”
安茉恼火的推开小仝,小仝哇的一声哭起来。安茉妈拎着炒菜的铲子从灶间进来,气呼呼的瞪着安茉,“你能不能给我省心点儿?”
“妈妈背我,背我!”小仝赖赖唧唧的拽着安茉妈不放,努力往她的背上爬。
“真是没用!要你干什么?”安茉妈找了根带子把小仝背到背上,狠狠的瞪了安茉一眼,小仝很惬意的在安茉妈的背上趴着,朝安茉做出打手枪的姿势,“打死你,打死你!”
安茉爬到窗户前,看到丢进去的贴饼子已经被鸡鸭吃的差不多了,她自己的肚子还瘪瘪的。外灶间传来安茉妈一声高似一声的控诉,许是她找了亲戚做说客,没达到自己的理想目的才不得已指桑骂槐。
安茉下了炕,小心的进到雾气腾腾的灶间。安茉妈嚷着,譬如她跟安茉爸结婚的时候安茉奶奶只陪给了安茉爸两条裤衩她也没挑什么,譬如她去火车站前的饭馆儿干活儿回来,家里洗衣盆泡着的床单没了,隔天就看见安茉奶奶在铁丝架上晾出来两条同款式布料的裤衩来她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