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来我就对你好。”小仝趴在被垛子上给安茉发出了另外一种信号,这个信号很要命,安茉太需要别人对她好点儿了,哪怕是假的都行。
虽然县城的妈妈家不好,但再回去外婆家又能怎样呢?舅妈鄙夷的眼神如同强烈的勾兑了小河水的福尔马林药水,白喇喇的喷洒在苹果树的叶子。外公严厉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眼神,最关键是别人是觉得安茉是没人要的,在妈妈家至少说明她不是没人要的,许是妈妈对自己刚回来还不适应,她也是有可爱的地方的,虽然到现在为止,安茉妈妈还没有给小仝解释她是他的姐姐。
“上来啊?上来我就跟你玩儿。”小仝眨巴着大眼睛,不停在被垛子上叫着安茉,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诚意,小仝的手一直在拍带着墙壁发出咚咚声。
安茉从角落里站起身,开始按照小仝的示意往被垛子上爬着。小仝龇着牙笑着看安茉往被垛子上爬,就在安茉要爬上去的时候,小仝突然两只手用力的一推,悬空的安茉失去重心,从被垛子上滚下去。还没等她明白过来事儿,就听咚的一声,安茉的左侧眉骨位置撞到了水泥窗台的沿儿上。
“好哦好哦……”小仝似乎很满意他刚才的行为,坐在被垛子上拍着手。
安茉昏昏的爬起来,看到眼前滴滴答答的淌着血,就跟下了小雨似的。安茉用手去摸下雨的地方,她的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热辣辣的血淌了进去,安茉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又怎么了?真是个祖宗……”安茉妈和安茉爸从灶间进到正屋,看到安茉的脸上手上全是血迹,左眉骨撞破的地方滴滴答答的淌着血。
“他,他……推我……”安茉的哭声带着恐惧,血液的颜色太过刺眼,小时候没有多少孩子能意识到自己身体流淌的支撑生命足以存活的东西是红色的。
“好了好了,真是祖宗!”安茉妈随手拿起地上老旧唐箱柜子上的长卷卫生纸,拽过安茉把卫生纸按在上面,转头对皱眉的安茉爸爸说,“你去上班吧。”
安茉爸转身走了,安茉左眉骨流出的鲜血透过了粗糙的卫生纸,安茉哭的更厉害了。安茉妈不耐烦的抱起安茉走了出去,三月份春寒料峭的寒气里透着冷意,安茉哭泣的声音打破了早上的安静,她的身体不停的抖着。
“再哭?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到街上不要了!”安茉妈烦躁的把安茉放到大门口处厕所的墙上,又给她换了一遍卫生纸。
安茉便不敢再哭,她最怕的就是别人不要自己。虽然委屈,伤口处还在疼,血倒是流了慢了些。安茉强忍着哽咽和抽噎,死死的抓着妈妈的衣服不放,厕所的矮墙很窄,安茉害怕自己掉下去。
“不准再哭,听见没有?”妈妈又一次警告了安茉,她的眼神透着冰冷的厌恶和焦躁,她摇晃安茉的身体就像抖着做完饭的围裙那样轻松。
安茉不停的点头,竭力不发出哭泣的声音。她看到奶奶的房间窗口处,老太太凑到窗玻璃上,透着薄薄的霜花往外哈着气,看着大门口的安茉和她妈妈。安茉奶奶浑浊的眼神都皱在不相干的淡漠里。
二叔家的儿子小宇也顺着安茉奶奶哈气哈出来的地方往外看着厕所矮墙上的安茉。安茉妈妈看到有人在看她,更加不耐烦的嘟念了安茉两句:血哩妈儿(谐音:北方当地俗语,就是指某人受不得一点儿痛或者不舒服)
安茉的左眼处肿了好多天,这影响了她的左眼视力和看东西的范围,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力道竟然没有造成额骨或者眉骨碎裂。安茉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肿的不堪的左眉骨和上眼皮,她自己都嫌恶自己的这种样子。
小仝就整天对着肿了左眉骨的安茉嚷着:独眼龙,独眼龙。
结了婚的三姨偶尔来安茉妈妈家串门,看到安茉那副样子,三姨不禁难过起来,她摸着安茉的头埋怨安茉妈,“姐啊,安茉在咱妈那儿,可是好好的囫囵的一个人,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要是撞瞎了眼睛这辈子怎么办啊?”
“是她自己不小心,我看的过来吗?你们多点儿事儿,我每天多少事儿?”安茉妈妈扁着嘴,嘟嘟念念的唠叨着她的不容易。
“姐啊,还是去医院给孩子缝几针吧,这儿的伤口这么大,长大了会落疤的……”三姨虽然没多喜欢安茉,但看到安茉这才回到家没两天就撞破了左眉骨,多少还是没办法接受。就好比我们不喜欢流浪狗流浪猫,若是看到它们被打残了腿脚,或是横尸马路,照样没办法接受那种残忍的感觉一样。
“我没那个精力,她要是有本事将来自己捯饬去,谁家孩子不磕磕碰碰的,摔一下能死啊?”安茉妈妈不耐烦的抱过小仝,在大茶缸里用滚烫的热水帮他冲泡了大方块的硬硬的饼干喂着,小仝一边吃一边拿起一块没泡的大饼干朝安茉炫耀着,“就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