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钱是小宝成给我找妈妈的!我没有拿舅妈的钱!你们都欺负我……”安茉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回瞪着外公充血的眼神,她豁出去了,反正都是挨打。

安茉没办法从火炕上站起来,她的屁股差不多已经沉了乌紫色的锅盖。即便这样,安茉也高高的仰着头瞪着舅妈,“你们全都欺负我……我要告诉妈妈去……我要去县城找妈妈,我不在别人家住着!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安茉还没说完就放声大哭,她哭泣的生意仿若三十晚上没炸响的鞭炮一般沙哑且没有力气。她一边哭一边艰难的爬向不远处的五块钱,颤颤巍巍的把钱紧紧的抓在手里。然后又爬向小花布包,笨拙的把外婆蒸的开了口的馒头和小宝成送她的炸油饼和地瓜角胡乱的塞在里面。安茉的鼻涕和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小花布包上面。

大屋里的人全都愣了,谁也没想到安茉会这么说。安茉外婆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着,她甚至都没力气再去抱眼前的安茉了。舅妈的脸象给人涂了勾兑了水的墨汁一样惨淡,外公怔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听见了吧……你们都听见孩子说什么吧,你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白活了你们……不相信明天找他三叔问一下去!”外婆哽咽走过去抱住缩成一团的安茉,哭成了泪人。

“不识好歹!明天就送她回去!看她还想不想回家?”外公本来就下不来台,这会儿听安茉闹着要回家,气哼哼的甩了一句话。

第二天,小宝成自然被外公叫来问话。

从宗族上说,外公是小宝成的叔伯二哥,但小宝成的爹又是整个宗族辈分最大的。外公即便是屯子里念书最多的人,也不敢不待见小宝成。

“不要乱给别人钱!”外公问明真相之后,皱了大半天眉头说了小宝成一句。

“这是我给她的压岁钱啊?安茉妈妈在县城,你们干嘛不让她回家?县城多好啊?比我们屯子好多了……”小宝成龇牙摸着长毛兔的耳朵,同情看着火炕上趴着的不敢翻身的安茉。

“大人的事儿你跟着瞎掺合,回家看书去!”外公不满的瞪着小宝成,最恨这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娃整天抱着个兔子,都说族里的男娃不争气,有抱兔子的精神儿多跟自己认认字儿多好。

小宝成不情愿的抱着兔子颠颠儿的走了,外公很想正经的跟安茉说几句有教训意义的话,但安茉除了外婆谁都不想搭理。舅妈看安茉的眼神象粘了柞树叶子的馒头,一揭就脆生生的断裂了。

“姥姥答应你,等你三姨结婚的时候,我送你回你妈那儿,好不好?”外婆一边用红花油帮安茉抹着肿起来的屁股,一边跟安茉说自己的想法。

“真的?”安茉腾的一翻身,腾的龇牙咧嘴,每次她难过的时候,外婆都会应允一个过程但却从未实现。

“这次是真的!姥姥不骗你!”外婆把安茉按在炕上接着抹红花油,她不想再敷衍孩子了。

昨晚安茉说出来的那些话,让外婆意识到没办法总把安茉当成孩子来应付了。再应付下去,不晓得安茉又会说出来什么话?每一次安茉说出来的跟她年纪不相符的话,外婆的心都像是给绣花针扎了无数个窟窿似的。

“那拉钩上吊……”安茉很坚持的伸出没被打的那只小手,兴奋的看着外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外婆很配合的伸出小手指勾住安茉小小的手指头,也跟着安茉的小手来回晃着。看着安茉哼哼唧唧的嘟念着,安茉的大拇指和外婆的大拇指很用力的盖盖章。

“不识好歹!”角落里低头看生产队报纸的外公斜睨了安茉和外婆一眼,把他手里的灰白色的报纸翻的哗哗直响。

见到妈妈

三姨的婚事定在三月份,安茉就天天收着从日历头上撕下来的日期。三姨则解脱了般的准备嫁人,跟着家人一起准备她出嫁的东西。

安茉外公的孩子里,只有安茉小姨读书的成绩还不错。大舅舅说是脑袋聪明,但没见成绩单上的分数好过,这就好比每个人都喜欢说自己只要用心读书,那一定是个读书郎一样。唯一能让外公欣慰的就是舅舅喜欢打算盘,数学的口算成绩还行。

安茉听三姨和四姨说过,她的妈妈书教过书的,从十八岁开始教小学,教到后来嫁人。小宝成说学校的老师都是很光荣的,被屯子里的人看成是至高无上的教书先生。

安茉的二姨不喜欢读书,最喜欢抡了镐头和铁锹跟人家去生产队挣工分。尤为满意自己的虎背熊腰,没出嫁前也最喜欢跟外婆算自己赚了多少多少工分。有时候不相信外婆和外公的计数,所以特意挑了个能在隔壁屯子给支队记账的人当丈夫,风风光光扛着锄头和镐头就嫁了过去。虽然不是安茉二姨夫织布,但确确实实是安茉的二姨耕田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