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外婆不放心的跟到了外灶间,安茉不比小华和超子有外公、舅舅和舅妈宠着护着,这孩子太早就知道看人的眼色总归不是好事儿。

“姥姥……”安茉坐在灶间的小板凳上哽咽着,她怕大屋的外公听见,拽着外婆的瘦削的手臂小声说着,“从明天开始我会……少吃一些的,我就吃碴子粥和你腌的咸豆腐好不好?我不吃贴饼子和咸鸭蛋了,也不跟老姨抢吃锅巴了……要是晚上真的饿了,我就吃外面的冻苹果,舅妈说那些苹果都是色蛋子,卖不出去的……”

“傻丫头……”外婆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她摸着安茉的脑袋,“你放心,有姥姥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没吃的,听见没?别哭了……”

正月里拜年,全屯子的人都成了亲戚。本来宗族本家就多,只要没有外姓人基本全是亲戚。安茉穿着外婆给她改的小姨小时候的衣服,看着墙上的年画发呆。

小宝成穿的新衣服的来给安茉的外公外婆拜年,他怀里抱着的长毛兔毛被安茉剪得豁牙乱啃的,好在性命保住了。小宝成恭恭敬敬的给外公和外婆鞠了躬,“二哥、二嫂,过年好!”

“他三叔又长高了。”外婆笑着拽过小宝成打量着,外公摆出哥哥的架子来,“也该识字了,别整天抱着兔子疯跑,没个长辈样儿。”

小宝成嘿嘿笑着,不理会外公严肃的表情。舅舅带着小华和超子过来给外公外婆拜年,两个表弟都穿着新衣服唧唧喳喳的跑向外公,“爷爷过年好,爷爷过年好!”

“好,好……”安茉外公兴奋的抱起两个孙子,用他硬硬的胡子茬儿去贴小华和超子的脸,然后放下他们从黑色皮革包里拿出来信封,里面有几张嘎嘎新的五元票子,外公先是给了小华和超子每人一张五元的票子,“拿去买糖吃吧。”

小华和超子兴奋的举着钱跳着叫着,外公一脸幸福的看着两个孙子跑远了,才又把手里的一张新五元票子递给小宝成,“去买点儿上学的东西吧,今年别抱兔子了!”

小宝成笑嘻嘻的接过钱,摸着兔子的长耳朵给外公鞠躬,“谢谢二哥。”

外公瞥见角落里的安茉,皱了皱眉头,“给你三姥爷拜年啊?光知道傻站着。”

“三姥爷……过年好。”安茉拘谨的走到小宝成面前,鞠了躬,这个称呼她是真不适应,小宝成也就比她大一岁,高了半个多脑袋而已。

生有可恋

外公带着舅舅串屯子拜年,小宝成就拖着安茉到了僻静处。除夕夜的爆竹纸散的到处都是,空气里还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给!”小宝成神神秘秘的把安茉外公给他的五元钱拿了出来,递给安茉。

“我,我不要……”安茉睁大了眼睛,她从来没看到那么新那么漂亮的钱,钱上面是一个戴黑色大眼镜的叔叔手里拿着炼钢的工具。没有人给过安茉钱,安茉知道自己是不能碰钱的,那个不属于她。

“拿着啊?你不想回县城找妈妈了吗?”小宝成把钱塞到安茉手里,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去县城啊?”安茉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钱,难道有了小宝成给的五元钱就能去县城了吗?

“坐去县城的车啊,我爹带我去瞧病,就坐那种能拉很多人的大房子车,有人卖票的,很多人坐,我们坐到县城的医院才两毛钱。”小宝成描述的表情带着自豪,毕竟没多少人能坐去县城的车,屯子里的人赶集进县城,多数人都是跟着来回拉东西拖拉机,要不就是马车。

“那这……用不了的。”安茉的心被小宝成说的怦怦直跳,县城?那个有妈妈和没见过面的弟弟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呢?

“剩下的钱买礼物啊?县城的点心要一两块钱呢,罐头和糖块也贵,但他们都看着很有钱的,不像我们这儿……土疙瘩。”小宝成很认真的跟安茉描述着他见过的县城,他跟安茉一样向往,安茉想的是妈妈,小宝成向往的是县城的热闹。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安茉底气不足,犹豫着该不该收下小宝成塞给自己的钱。

“我是你三姥爷啊。”小宝成睁大了眼睛,摆出长辈的样子,“你妈妈还是侄女呢。”

从正月初二开始,安茉就开始酝酿坐小宝成说的那种公车回城里找妈妈。她去了村东头好几次都没看见土路上有车经过,安茉听屯子里的说起公车过年期间房间,要到正月十五才通车,这才失望的回了外婆家。

安茉想起外婆经常给上班的外公和舅舅带饭,那就是说去县城也得自己带吃的,小宝成也说城里的东西贵。一根麻花两毛钱,还得配搭8分钱的粮票。安茉就把外婆过年蒸的开头笑的馒头在自己的小花布袋里装了两个,馒头上还粘着柞树叶子。院子里的冻苹果安茉也挑了几个看着还行的,藏在玉米墩子的角落里。她天天数字粗糙的日历牌,等着正月十五那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