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正撑着身子喝药,叫那记关门声吓了一跳,惶惶抬头道,“一惊一乍的,又怎么了?”
玉炉活像见了鬼,“了得!六公子来了!”
秀怔在那里,布暖一听却纵起来,急道,“他来接我了……我要跟他走!”
秀慌了手脚,这是一千一万个不能够的,真要戳穿了,蓝家这门好婚就毁了!洛阳反了夏家出来,好容易遇到这样的姻缘,姑爷又不计较,这等好的亲事哪里去找?他沈容与为什么就是见不得她好!
她下死劲拦住她,咬着牙道,“你忘了他要杀了你肚里的孩子吗?必定要骗你回沈家,然后……拿擀面杖滚你的肚子,把孩子压死了弄出来。你要去吗?要去吗?”她去扳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小姐,你听好,不要相信他的话!男人最不可信,他们只想着自己,仕途受阻了,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清理干净。你不能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否则他会杀了他,你记住了吗?”
布暖陷入混乱里,她相信ru娘,也相信容与。之前对他的怀疑都随他的出现分崩离析,她忘了这两个多月日夜不停的折磨。当她知道他来了,就在门外时,她的心都飞出去了。
这段感情得来实则不易,正因太不易,她从来都缺乏安全感。她一直仰视他,在他面前她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所以她怀疑自己,怕他不是真的爱她,怕自己配不上他。她时刻在这种不确定里煎熬,就像个傻瓜,想要争取,又害怕失去。或者她决绝一些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可是她长到这么大,唯一遇到的最大挫折就是这件事。她没有应对困难的经验,没有一往无前的果断。她有的只是矛盾的性格,有时勇敢,有时却又怯懦。因此她在容与眼里永远都只是个孩子,挑起事端,然而没有解决的能力。
他的拳头一声声落在门上,声音却平静得可怕。他说,“暖,叫她们开门。”
她要回应,但被ru娘捂住了嘴。秀高声道,“舅爷请回吧!娘子就要出阁了,肚里又怀了蓝将军的骨ròu,舅爷何必苦苦相逼,空做恶人!”
门外缄默下来,布暖像被泡在了卤水里,一颗心杳杳往下坠。她甚至有些恨秀,她不经她同意就这样说。她不相信容与忍心杀了自己的孩子,由始至终都是秀在游说她,她没有听到他亲口说,她还存着一丝希望。
可是他哼了声,“孽种!”然后一脚踹开门闩,像个可怖的恶煞,血红着眼站在一片阴影里。
第二十七章料峭寒
他一步步走近,ru娘如临大敌。布暖伸出手来,“容与……”
好想他,想得神魂颠倒。这两个月来的折磨旁人不能体会,也不能替她分担,她才知道什么是思念的痛苦。空旷的、浩大无边的,即便睡梦里尤不可松懈。总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牵扯着,她像末端的那只蛛,不能发足飞奔,禁锢在那里,等待救赎。
现在他来了,她抓到了救命稻糙。他是她最亲密的人呐,她为什么曾经怀疑他?不应该的!她深深望他,他还是一贯的神情,从容而澹泊。别人眼里未免薄幸,但她知道,其实他最多情。他是来带她走的,也许部署好了后路,来带她脱离苦厄。她欢喜起来,站在宽大的胡榻上努力往前探。ru娘和玉炉香侬构建成一堵人墙,她们的忠心护主是不可逾越的屏障,她穿不过去,被死死拦住。
他看见云霓般的锦被上她单薄的身形,藕荷色的纤细的人,穿着素纱夹袄,披散着长发,伶仃孤凄的模样。他的胸口剧烈痛起来,多希望她还是原来的布暖,单纯耿直的,可以令他舍生忘死。
可是她的ru娘横亘在他们之间,声音苛刻无情,“舅爷请自重,莫要带累我们娘子,毁了她的名声。”
他嘲讪的笑,“什么名声?瞒天过海嫁给蓝笙,牢牢占据小蓝夫人的位置,就是你们一心追求的么?我都已经把那虚物置之度外了,你还要名声做什么?”他越过她们的头顶看她,“叫她们让开,你给我过来。”
布暖使劲推搡,“ru娘,你让我跟他走吧!你这样是要逼死我么?你们散开,让我跟他去。”
秀是铁了心的,“你跟他去,被逼死的就是你母亲!你可想过她?她生养你容易么?如今你非但回报不了她,还要给她蒙羞,这是你为人子女的孝道么?布家书香门第,你对得起布家列祖列宗么?”
她困顿到了绝处,发出兽一样的嘶吼,“我已经对不起所有人了,别让我再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