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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其实存着很大的夸张成分,但在容与听来却仿佛证据确凿了似的。若不是自己的孩子,哪个男人会如此尽心尽力的照看呢?自己真是空做了场春秋大梦,为她什么都愿意抛弃,但对她来说他这算什么?无谓的牺牲,既可怜又可笑的愚蠢行为么?

他突然生出报复的心思来,他这样痛苦,她却在为别人作养身子?他想他并不宽宏大量,以往人前的端稳都是为了适应环境而催生出来的。其实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譬如对付鲍羽,不过一点政见不和,他可以栽赃,可以参他越权,不把他贬谪流放誓不罢休。那么现在呢,她背叛他,这样的债怎么追讨回来?

他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她!但是越恨表现得越沉着。郡主面前他行礼如仪,再得体不过的笑容言谈。他知道蓝笙绝不会告诉郡主有关他和布暖的事,他倒可以借着舅舅的身份,顺顺当当把她带出郡主府来。

阳城郡主对他依旧是极亲切的,在她眼里,容与简直就像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她让人给他看座,给他上果子和茶汤,寒暄道,“我知道你到河东募兵去了,怎么样?可顺遂么?”

他道,“是,托殿下的福,如今看来算顺遂的。余下要强征的,也都筹划得差不多了。”

阳城郡主颔首,“朝廷头一道募兵敕令叫你承办,难为你了。虽道阻且长,也看出二圣对你的器重,你说可是么?”又笑道,“今日留在府上吃饭,我吩咐厨子拣你爱吃的做。在河东忙了这些日子,定是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些个!今儿好好找补找补,过会子晤歌回来了,你们哥俩敞开了畅饮几杯。”说完总觉哪里不对,再一想,拍手道,“我竟糊涂了,眼看着要办喜事,再叫哥俩岂不乱了辈分么!”

容与心里着急,并不愿意陪她打茶围。应付了几句便道,“殿下盛情,容与感激不尽。只是今天不凑巧,我北门那头还有军务要办。这会子忙里抽空过来,是来接暖儿回去的。因着前阵子一直在河东,府里全然无暇顾及,等回了长安才知道有这回事。现下大婚将至,新娘子需从娘家出门,总留在您府上不成体统。她爷娘问起来,我这里也交代不过去。”

阳城郡主不疑有诈,她知道容与规矩严,样样都要尊礼守法。蔺氏许是上了年纪,有点听之任之的不甚上心。容与不一样,脑子活,怕失了礼数,回了京上门来接外甥女,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她虽没有强留的道理,却有点不放心。因踯躅道,“你也忒揪细了些,暖儿是我家未过门的媳妇,在这里住阵子也没什么。说句不怕你恼的话……眼下有了身子,更是缺人照料的时候。你对她甥舅之情割舍不下,可你总是个男人。公务忙,又常不着家,你家里少夫人又是那样……听说你们年后便成亲了?暖儿在你府上,我更是一万个撂不开手的。我正想和你打个商量,看好不好让暖儿住下来,等到了正日子抬花轿外头转一圈再回来。这样省事,人也不受累。她这会子有孕,折腾不起,万事以她为先吧!你别为难,等亲家来了京里,有我和亲家去说,你看这样成不成?”

容与失了耐心,她越说,他脸上越难看。他心里火烧似的,仅仅几步之遥,竟弄得咫尺天涯。他们一个个自称为了布暖、为了孩子,他倒成了不近人情的。就算孩子是蓝笙的,她总还是他沈家的外甥女。一日未过他蓝家门,便一日由他说了算。于是他起身道,“殿下恕罪,祖上传下来的老礼儿容与不敢违逆。请殿下行个方便,算是给容与个面子吧!”言罢也不需人引路,熟门熟道的穿过花园朝后院去。

现在他什么都不去想,横竖抢回她,是他所有的愿望。他走得脚下生风,知道郡主府邸里常来常往的,底下人对他都存着三分敬畏。就是那些护院们,见了他也得塌腰行礼。他时候不多,料着门上的车马也到了。他只要找到她,带她出去。往马车里一推,奔他个胡天胡地的,她想回也回不来!

只是要快,要赶在蓝笙折返之前,免得多生枝节。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园子里去,甬道两边的花树都裹了红纸应景,是有了过年的气氛了,可他周身是极冷的。仍旧威风凛凛的身段打扮,但风从四面八方合拢过来,从领口袖口灌进去。他就像瞬间缩成了枣核大的一块,每处都绷紧了,每处又都是鸡皮栗栗的。衣服是裹在枣核上的壳,似乎空荡荡的,四处不着边。

他一口气进了白石园的月洞门,远远看见个婢女在檐下篦头,像是布暖身边的玉炉。才想喊她,她猛转身进了正屋里,嘭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