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接茬。关于青王仇恨冰族人的原因,各自有所猜测。但有些事情不能说,即使在这样隐秘的聚会上。

“其实没必要这样啊,对我们青族人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白岐山道,“先王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平抚了周边这些蛮族,现在忽然倒行逆施,影响太坏了。”

又有人附和道:“而且,冰帝国虽没了,天阙山那边的牧场啊矿山啊都还得冰族人经营着。桃源山那边,还有那么多人是靠跟冰族人的茶马交易活着的。断了冰族那根贸易线,就是在帝都,只怕也有不少商人要破产。到那时,事情可就麻烦了。就为了一时私愤,主上他……唉。”

“好在冰族反正也是落水狗了,就算灭了他们,也没什么力量反抗。”还有人补充着,“就怕主上收拾完了冰族,忽然又想起九嶷幽族。九嶷那可是今非昔比啊,他们的女王可不好惹。幽族收拾完了,收拾北越玄族,玄族完了,说不定就轮到……”说到此处,他忽然收声,发现自己说跑题了,不安地看了一眼白岐山。

白岐山只当作没听见,清了清嗓子,看着坐在一边的崔迤:“说了这么半天,到底早上崔大人在朝堂上说什么了?”

“我也没说什么,”崔迤本来静静地听他们议论的,此时白岐山点名,不得不亲自回答,“我就是对主上说,穷兵黩武不是办法,血腥镇压也不是办法。武襄王当年南征北战,固然是为青夔打下了大片江山,可是连年兵役、苛捐杂税也弄得百姓苦不堪言,周边诸族接二连三起义反抗。到武襄末年,连国库都空了。全靠先王几十年休养生息,安抚周边,国家教回到正轨上来。如今青夔已然是第一富足强盛之国,没有必要再屠杀早已翻不了身的冰族,弄得民怨沸腾。如果为了修个非城,引出动乱,甚至……可就得不偿失了。主上还是学学他的兄长清任的手段比较好。”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谁都知道,海若对先王清任,那是没有一点儿好感的。清任这个名字,好几年没有人敢在朝堂上提起了。

“主上听了是什么反应?”

“主上就是望着我笑笑,没说什么。”崔迤道。

众人又沉默,似乎都在回味海若那莫测的笑容,感到不寒而栗。这个姓崔的虽然同朝为官,到底是中州人,平素也不大被人看得起。近日敢于当面顶撞青王,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胆,想来还是有些过人之处。

崔迤见状,淡淡道:“我是中州移民,小时候在桃源山一带长大。那边有很多从天阙山下来的冰族人,我们跟他们关系不错。”

白岐山想了想,终于还是道:“崔大人,您还是小心谨慎些。”

丝管之声又嘹亮起来,有个声音尖细的小女子咿咿呀呀唱了起来,白岐山趁势敬了崔迤一杯酒。崔迤一饮而尽,又敬众人。如此饮了一圈,唐陌忽然又说:“我在非城听到一点儿风声,说是修罗道的头儿遇刺死了。”

“我也听说了,应该是真的。”兵部的一个人说。

“修罗道是冰帝国的复国军。自从青夔历三百八十年,冰帝国灭亡之后,修罗道就开始在天阙山和桃源山区一带活动。这个组织一向神秘,其领导人出身于冰帝国的一个贵族家庭,亡国时逃到了深山里,以复国为己任,召集了一批亡命之徒与青夔对抗。在清任时代,天阙山的冰族百姓日子过得还不错,因此支持修罗道的人并不多。自从非城的修建计划启动,很多冰族人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而逃入深山投靠修罗道,使得这个组织的声势越来越壮大。在这个时候,修罗道的领导者忽然遇刺身亡,只能说青夔密探的能力,远远超出外人的估计。而修罗道遭此重创,从此一蹶不振也说不定。青王海若从此更没了顾忌。”

事情正朝着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似乎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话,可又不愿提头儿说出来。

“主上他……”忽然有人轻轻道,“表示过,想什么时候立后么?”

没人回答。谁都没有看出来海若有这打算。白岐山笑笑:“据说主上经常招宫女侍寝,也没见生个一男半女出来……”

“莫非那个诅咒还在——”有人惊呼。

“不要轻言。”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外传来。众人回头,发现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一个须发斑白、神态威仪的中年人。

“首辅大人——”大家纷纷起身行礼。崔迤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旁边一间侧室里面有人影闪动,想到白岐山的暗示,便知道首辅一定在旁边听着,这时走了出来,想来是要讲关键的话了。

白岐山笑了笑:“说了些什么,大哥你也不用过于谨慎了。今天来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他顺便将座中十来个人扫了一眼,“这么多人躲在一处,谈论政局,已经是极大的罪名了。再说点儿什么,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