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谁家今夜扁舟子
原本宁静的雪夜被远处的激战所打碎。 在不远处客舍的屋脊处,方别远望着那边不时闪动的火光与人影,不由啧啧称赞起来。 “不去帮忙吗?”在方别的身边,一身白衣的霍萤宁静地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即使现在过去,白院长恐怕也不会高兴。”方别摇头说道。 “那正在和白浅战斗的人是谁?”霍萤开口问道。 “刘平夜。”方别简单吐出来了他的名字。 “刘平夜?”霍萤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吃惊说道:“那个书院的叛徒?” “但是他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足够与白浅展开如此程度的激战,就算是他没有跌落实力之前都不太可能,更不要说已经因为浩然气被迫跌落的此刻了。 “浩然气,一念成圣,一念成魔。”方别缓缓说道:“白鹭书院养一口浩然气在腹中,所以能够以诗书入武,精妙绝伦。” “当然相应的,如果浩然气被破了,那么武功也随之一落千丈。” “之前刘平夜以无形剑扬名天下,但是浩然气没了之后,他的无形剑气也就被破了,不过那个时候,即使浩然气被迫,他所爱的女子危在旦夕,他依旧要尝试为她求出一线生机,只能来回奔波。” “但是最终随着夺得舍利子的希望逝去,唯一的牵挂也与世长辞,这个时候的他,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推他一把,他就会坠入无边深渊中。” “推他一把?”霍萤看着方别:“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当然是有利可图的人。”方别笑了笑:“他已经服用了罗教的秘药七生散,你能看出来吗?” 论疗伤制药,霍萤才是真正的大家。 她听道方别这样说,不由远望正在激烈对抗的二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太远了,看不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浩然气被破,一念便可入魔。”方别缓缓说道:“入魔之后,原本的浩然气便将全数转化为魔气,从而不再有心性下坠而浩然气失色的危险。” “可是即使这样,刘平夜也至多不过恢复之前的水准,顶多略强一些。” “而想要一时获得更强的力量,就需要别人在背后推他一把。” “这就是罗教的七生散。” “听起来你好像对这一切很熟悉的样子。”霍萤看着方别。 “当然熟悉了,我用了很长时间研究如何武功速成的法门,像什么黑天魔功啊,曼珠沙华啊,又或者七生散,浩然气入魔之类的东西我都有所尝试。”方别这样说着稍微苦笑了一下:“但是最后呢,发现都不是怎么靠谱。” 所以少年的一剑相对来说算是最靠谱的选择了。 “所以你那么渴望变强吗?”霍萤说道。 如今的方别真的已经非常强了。 但是他还是认为自己不够强。 “因为萍姐太强了。”方别幽幽叹了口气。 “还有,让我们继续看这场精彩的战斗吧?老实说?江湖中很难看到这样的战斗了。” 霍萤看向雪夜中的剑光,但是并没有能够像方别那样看得清楚。 “刘平夜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霍萤问道。 她更关心这些事情。 “不知道?但是从目前的看来?大概是杀人吧。”方别说道。 “有什么好处呢?”霍萤问道:“即使是真的杀了白院长,刘平夜恐怕也很难脱身。” “况且如果他真的服用了七生散的话?那么已经命不久矣了。” 所有这些刺激身体潜力的药物,基本上都有着彼此相应的副作用。 如果说没有副作用的话?那就不叫禁药了。 应该叫做保健品。 “因为舒庆死了啊。”方别平静说道。 “舒庆死了?”霍萤吃惊地看着方别:“有联系吗?” “原本没有联系?但是如果你冒犯的是丁苦雨,那么就有联系了。”方别说道。 霍萤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方别的意思。 罗教法王舒庆被杀,这个消息传到西域,无论如何丁苦雨都很难咽下这颗苦果。 可是倘若丁苦雨愿意自己亲身踏足中原?为法王复仇?那么他将会受到整个中原武林的围剿,这才是方别期待看到的事情。 所以依照丁苦雨的性格,他几乎没有来的可能。 但是不来也同样可以复仇。 最简单的复仇方法,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中原杀了一个天下第十的舒庆?那么丁苦雨就还一个天下第八的白浅还以颜色,算得上是有节有制?合理复仇。 合理个鬼啊。 “这样玩弄人心,确实是丁苦雨的手笔。”霍萤叹了口气:“那么刘平夜所爱的那个女子?也同样是丁苦雨的设计吗?” 刘平夜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喜欢上了那个罗教的妖女。 虽然说宁夏也是罗教妖女?但是妖女和妖女之间?还是有那么些许的不同的。 “谁知道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妖女是真的死了。”方别看着霍萤:“没有人知道一个死掉的妖女是不是好妖女。” 霍萤点了点头:“也是。” “你会让白院长死在这里吗?” “我也看出来了,他确实有伤在身,有病在身。” 方别摸了摸鼻子:“谁知道呢?” “先看着吧。” …… …… 此时,围绕在白浅与刘平夜之外的书院学生已经越来越多,他们很多人都已经认出来了这个正和院长战作一团剑光如雪的人正是之前叛出书院的大师兄刘平夜,不由一个个震惊到了极点。 当初刘平夜携无形剑之名破门而出,虽然也曾遭遇围剿,但是他念及同门之情,没有对任何一人痛下杀手。 所以那个时候,门中许多人不说,但是不少对于这位向来亲睦温和的大师兄心存好感与同情。 可是今天,这个执剑站在院长面前的男人,不仅剑意纵横,杀意弥漫,更是剑剑都要制院长于死地,哪里还有半点迷茫困惑可言? 只是这个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插手的了。 大多数书生只能够站在数十丈之外,才能够避免剑气伤到自己,只有少数武功高强之辈,才敢稍稍靠近,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制止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而对于战斗中央的白浅而言,他正在自己的剑舞。 像白浅这样的人物,已经太久没有让人能够让他完整施展一套春江花月夜的对手了。 而此时,他终于尽兴。 春江花月夜乃是盛唐律诗,号称孤篇压全唐,其诗幽美邈远,惝恍迷离,虽然说白鹭书院历代高手都曾想以此诗入剑,但终不能遂愿。 直到白浅结草庐居于长江之畔生活三年,日日吟诗,夜夜舞剑,最终情汇于景,剑融于诗,才创出来这套春江花月剑,随后白浅挟此剑闯荡江湖,未尝败北,因此得了月夜书生的称号。 直到他最终回到白鹭书院,接任院长之位,这个称号才渐渐没有人提及。 只可惜此夜无月。 只有雪。 白浅在雪夜中起舞。 剑气雪亮纵横,横亘天地之间。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此二剑为剑法起始,以剑气伤敌,挫其锐气,流畅优美,第三剑滟滟随波千万里则彻底化为万千剑锋,可以说整个天下能够挡下这一剑的不会超过十个人。 但是三招剑气过后,便是真正的剑招伤敌。 何处春江无月明。 横剑如江,剑气如月,一瞬间与刘平夜手中的除魔交锋之后,便是下一剑江流婉转绕芳甸。 一瞬间剑如游蛇,缠绕而上,只要稍微不注意,就能直接削去对方的手指并手腕。 面对此招,只有后撤。 但是后撤之后,月照花林皆似霰。 雪落无声,无数飘落的雪花在那一瞬间被万千剑影穿透,如同碎雪一般。 白浅兴至酣处,且舞且吟。 即使是入魔的刘平夜,这一瞬间也被这位年老的书生压制。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白浅朗声吟诵,雪夜中这位老人剑如长龙在深邃的黑夜中飞舞。 刘平夜连连后退,手中的除魔剑被对方的寒光连连击打,几乎颤动地无法握在手中。 这套春江花月剑被誉为天下第一剑,那自然是极致的剑法,但是更可贵的是,用这套剑法的人。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那一瞬间,剑意挥洒,整个上空的雪粒在一瞬间粉碎。 在雪粒粉碎的同时,白浅再一剑刺出,如同圆月一般耀眼。 刘平夜接剑,那一瞬间,手中除魔剑被打落在地。 他只能在雪中一个翻滚,重新握住那柄黑剑。 但是抬头之际,却发现白浅并没有继续向他进攻。 只是接着且歌且舞。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此时已经是白浅在雪夜中的独舞。 剑气如割,荡清寰宇。 刘平夜站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尝试向魔鬼借取力量,想要击败眼前这座曾经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大山。 但是此时,如果说前几剑他还能够跟上对方的节奏,那么眼下的这几剑,已经彻底将他全部的信心与尊严尽数粉碎。 这是怎样完美的剑意与剑法,纤尘未染,浑然不像是凡间之剑。 白浅收剑,看向呆立在原地的刘平夜:“想要将这套剑法看完吗?” 刘平夜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静静点了点头:“想。” “那就继续吧。”白浅平静说道。 这样说着,他向着刘平夜再一剑刺来。 剑如长虹。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刘平夜挥剑格挡,没有再用黯然剑。 而是选择了李太白的那首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刘平夜的黄河剑意与白浅的长江剑意一时间融合到了一处,互相交融,但是却并不彼此掠夺侵害。 “这是怎么回事?”周围所有观战之人无不发出惊骇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屋脊之上,霍萤也不由问向方别。 刘平夜突然放弃了战斗她可以理解,毕竟此刻白浅的春江花月剑几近于无可战胜,即使是现在的刘平夜,也没有实力能够看到最后一剑。 但这并不是能够解释为什么刘平夜的黄河剑意没有还额白浅的长江剑意相抵消。 “因为他是白浅。”方别摇头静静说道。 霍萤这次是真的听不懂。 主要是因为霍萤的专业流域并不是在剑道上。 恐怕能够看懂的,整个世界除了方别之外,只有商九歌商离何萍这在剑道上同样登峰造极的寥寥数人可以看懂。 “所以看就对了。”方别缓缓说道。 “这将会是白浅最后的剑舞。” “他也是给我看的。”少年如是说道。 霍萤吃惊地看着方别。 “没办法,他如今的状态,并没有办法真正完美地使出春江花月剑,当初我和他战斗的时候,并不是我不想看第三剑,而是说,但是的白浅,如果用出第三剑,反而受伤得会是他自己。” 方别看着霍萤:“至于他为什么如今又用出了这套春江花月剑,是因为他知道想要战胜眼前的弟子,只有用出他最强的剑法。” “哪怕说身上有伤,哪怕说体内有病,但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做,而别人无法代劳。” 霍萤轻轻抿了抿嘴唇:“倘若说我早点来的话,有机会调理好他身上的病。” “老是这个世界上唯独无药可救的病,即使你能够调理他身上的病,但是你没有办法让他不老。”方别摇头说道:“况且有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趣。” “我们并没有办法让所有的事情十全十美。” “其实原本,我们大概根本不会来到这里,所以,也就没有机会看到白院长这套天地间可能最优美的剑法。” 在战场中间,白浅的脚步剑法越加轻盈。 他似乎感觉不到了寒冷,只有手中长剑依旧轻巧灵动,如同长龙。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最后的剑法
屋脊上,霍萤远望着白浅的剑舞,表情微微动颜。 “他想要做什么?” “这样做的话,简直就是在消耗自己的寿命。” “习武之人,不知天命,但是却知己命。”方别幽幽说道:“白院长对于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大概是心知肚明的。”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该如此胡来!”霍萤忍不住说道。 她一点都不喜欢别人糟蹋性命的行为。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很多时候,我们大概比较缺乏选择吧。”方别微笑说道。 “你看到下面的那些书院的学生了没有?” 霍萤当然看到了,随着此方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乎没有人还能够睡着,他们纷纷从床上爬起,一边询问一边急匆匆地敢来,只是没有办法制止或者参与这场战斗罢了。 霍萤点了点头。 这些所有的人,都在看白浅的这场剑舞。 看的心驰而神往。 “白院长当然也是为他们表演的这场剑舞。”方别轻轻说道。 “等到白院长百年之后,整个白鹭书院将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场巨大的衰退之中,毕竟正如同商离所忧心的那样,当商离死去之后,整个华山再也无人能够独当一面,一人能够撑起这整座山峦。” “不过相对来说,华山派算是运气好的。” “毕竟华山有商九歌,如今商离健在,商九歌还能在外面游山玩水一段时间,但是如果等到商离逝去,商九歌也必须回到华山尝试独撑大局。” “但是白鹭书院不一样。”方别轻轻摇头说道。 “白鹭书院原本的接班人就是刘平夜,他年纪轻轻就已经跻身一品行列,并且天资超群,前途无量,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恐怕白院长已经可以放心地将书院院长之位交给刘平夜,自己重新回到长江之畔结庐而居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 “刘平夜已然叛逃。” “白院长无法选择,只能够自己强撑病体。”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在今夜,刘平夜会选择孤身归来,并且还是入魔归来。” 说到这里,霍萤忍不住看了方别一眼:“还不是都因为你?” 如果不是方别杀了舒庆,导致丁苦雨暴怒,丁苦雨也不会动用刘平夜这颗棋子,主动推动他入魔,并且还给了他七生散来强化功力。 “你这样说大概也没有错。”方别摇了摇头:“但是刘平夜毕竟是白鹭书院的家事,就算我想管?白院长恐怕也不会高兴。”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霍萤轻轻抿住嘴唇。 “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方别看着霍萤:“我现在下场?确实可以强行终止这场已经没有意义的战斗,但是?你有把握稳定住现在白院长的病情吗?” 方别一下子把这个专业问题扔给了霍萤?霍萤瞬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她不能。 如果白浅是单纯的疾病影响,就算是再复杂难缠的疾病?霍萤都有办法暂时控制。 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白浅不仅是自己身患慢性疾病,更因为他年纪太大?身体各项机能早已经衰退?他自己都没有办法承受过于激烈的治疗手段,眼下的战斗更是在消磨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 并且,白浅在这场战斗开始的时候,已经受了伤。 内伤。 霍萤看白浅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单纯的老还没有那么可怕。 单纯的病也没有那么可怕。 但是既老且病?并且还有伤的话,那才是神仙难救,阎王来催。 霍萤最终摇了摇头。 “做不到。” 她轻声说道。 “如果说刘平夜来的晚一些,就像你说的,等明天天亮了?我去给白院长看下病,或许还有机会。”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啊。”方别简短说道:“我们现在唯一所能够做的?只能够在这里旁观,在这里等待。” “旁观这场剑舞?等待剑舞的结束。” “我想,这也大概是白院长自己的心愿。” …… ……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方别当然不是白浅?没有办法理解白浅而今的心愿。 但是方别看到如此美丽的剑法的时候?多少还是能够感触到白浅的一些心境的。 于是便有了这番话。 而在战场的中央,白浅的剑始终没有终止。 他的脚步越发轻盈,剑招越加迅疾。 天空中飘落的白雪,也几乎尽数被他的剑光扫落。 这些剑招中有气有剑,浑然圆满,即使是抵达巅峰状态的刘平夜,也同样没有办法撑下哪怕一半的剑招。 但是即使独舞,白浅已然想要将他的这套剑法舞完。 昔日嵇康被处刑之际,临死前一曲广陵散震惊天下,但是等到广陵一曲弹尽,此曲遂成绝响。 春江花月剑同样闻名于世,但是普天之下,会此剑的也只有白浅一人。 他倘若今日死去,那么春江花月剑同样将绝迹江湖。 白鹭书院也会因此遭受重创。 所以,这一套春江花月剑,本身也是他送给白鹭书院的最后礼物。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白浅剑如月影,腾空而起,徘徊而上,在雪夜中飞舞,旋即落下,同样剑光直向正在使黄河剑的刘平夜刺去,刘平夜几度撕碎白浅的剑光,但是最终依然被剑气逼到了角落。 眼见下一刻就将要授首之际,白浅收回了手中的寒光剑。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他依旧回身独舞。 剑如长虹,环绕身际。 刘平夜原本就身形佝偻憔悴,此刻更是面如死灰。 短短几招之内,他已经被白浅连续击败了两次。 倘若说不是白浅心存善意,未曾将他击坠当场,那么他恐怕早已经死了。 “为什么?”他轻声说道。 他看向那个在月夜下起舞的男人,或者说是那个在月夜下起舞的衰朽老者。 “为什么不杀我?” “明明我是为了杀你而来的。” 他轻轻说道。 白浅并没有回答。 只是吟诗之声仍在继续。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白浅身形如燕,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剑法精妙绝伦,招招夺人心魄。 只有周先生站在一旁,默然不语,已经泪流满面。 作为白鹭书院的监学,也作为白浅的助手与密友。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最清楚白浅而今的身体状况和病情。 在受了刘平夜一掌黯然之后,又强行和刘平夜进行这番剑斗。 并且还是用的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春江花月剑。 可以说白浅自己都不打算在这场剑舞之后继续活下去了。 他只想向自己所有的学生展示自己的这套剑法,不奢望说有人能够从他这次演示中习得此剑。 但是至少,所有的白鹭书院的学生都有机会亲眼见证一套天下第一的剑法,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接下来的武道生涯,是绝对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样值得吗?”他轻声说道。 白浅对于周遭的动静依然不闻不问,他的剑依然在空中飞舞着。 突然之间。 他停了下来。 用手用力捂住胸口,单手握剑拄地。 苍白的长发垂落,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外面对他而言。 实在有些太冷了。 咳嗽声中,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了白雪之上。 便如同红梅朵朵。 “院长!” “院长!” “院长!” 这一瞬间,包含着种种不同情绪的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在此之前,大多数人还以为院长不过是在宣扬自己的胜利,并且顺便向所有的学生展示自己的剑法。 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眼前这剑法飘逸灵动堪称天下一绝的老人,其实早已经病入膏肓。 甚至说连一套剑法都没有办法完整施展出来。 而在下一刻,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 “原来老师已经病了啊。”刘平夜站在原地,不由扬天笑了起来:“老师那样强大的男人,竟然也会生病吗?” “还是说老师已经太老了,连您都没有办法逃脱身体老迈的惩罚?” “既然这样,当初您为什么还要坚持那样做呢?” “如果不是您的固执,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你住嘴!”周先生站了出来,向着刘平夜大声说道:“白院长曾经对你倾注了多么大的期待,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却做了让他那样失望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感到惭愧吗?” “今天你回来打伤了他,让他原本就时日无多的身体雪上加霜,你知道吗?” 周先生的声音在雪夜中回响,一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毕竟这些,是他们之前从来都不知道的。 没有人知道白浅竟然还患有重病? “不要再说了。”正在这个时候,白浅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斑白的胡须上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沫,并且在一点点地冻成冰晶。 “没有让平夜走上正途,原本就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责任。”他看着在不远处的刘平夜:“如果你真的想要杀死我,那么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这样平静说道。 毕竟,如果不趁这个机会的话,可能白浅真的已经自己就死了。 刘平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只是全身在轻微地颤抖着。 而在远方,方别缓缓从屋脊上站了起来。 霍萤看着方别:“你要做什么?” 之前方别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着,要看完这场剑舞吗? 怎么突然就自己打破了自己所说的话。 “最后的演出,当然要在最近的观景台。”方别平静说道,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屋脊。 霍萤自然赶紧跟了上去,只见方别身形如燕,顷刻之间就已经越过了众人的头顶,来到了最近的圆。 他落地之后并没有顾忌其他人的目光,而是直接看向这对峙的师徒二人。 平静开口道:“白院长,您还能够施展完刚才没有用出的剑招吗?” 周围人听到方别的这句话,不由大为愤怒:“院长已经如此虚弱,你还在说什么混账话啊。” 方别不为所动,只是将目光聚焦在白浅身上:“其实,我大概已经学会了一两招,您能够施展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白浅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对方能够钻研出来那么精湛的一剑之术,掌握春江花月剑也不是太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只可惜你学的不是浩然剑,就算会了这套剑法,也没有能力发挥出来其中的全部精髓与威力。” “不过。”这位老人说着笑了笑:“但是,如果说施展完最后的剑法,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正在这个时候,刘平夜终于缓缓开口:“不用了!” 他看着方别开口道。 “就是你杀了舒庆?” 方别也看着刘平夜:“你怎么认出我来了?” “现在天下认识你的人可能不少,并且我也已经拿到了你的画像。”刘平夜缓缓说道。 “所以说果然是丁苦雨的伎俩了?”方别毫不意外地微微笑道:“你收到的命令其实并不是杀死白浅,而是来杀我的?” “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选择来白鹭书院?” “因为根本找不到你的行踪在哪里。”刘平夜有些嘶哑着声音说道。 这当然也是必然,方别能够让别人找到行踪,或许才是怪事。 “那么你现在要和我打一架了?”方别看着刘平夜:“其实不瞒你说,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刘平夜重重摇了摇头。 然后他扔下了手中得除魔剑。 黑色的长剑在雪中翻滚停下。 而在方别的面前,这个入魔的书生已然向着方别低头,然后双膝重重落地。 方别看着眼前这个下跪的书生,一时间感到了有些不可思议:“你这是做什么?” 他能够想到刘平夜会对他出手。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刘平夜会对着他下跪。 “这是对你杀死舒庆的感谢。” 刘平夜跪在地上。 低头。 静静说道。
第二百四十章 如卿
刘平夜一身白衣,在落雪的寒夜,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跪在了方别面前。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到的事情。 方别并没有对他有一丝的松懈,依然静静望着眼前这个枯槁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方别静静问道。 “单纯感谢的意思。”刘平夜如是说道,说完之后,他缓缓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除魔剑重新握在他的手中。 “感谢与复仇之间,并不矛盾。”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平夜眼前,一瞬间闪过了无数过去的画面。 …… …… 就己经是什么时候认识如卿的呢? 仔细想想,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年的桃花开的正好。 他照例游学于河东,然后碰巧遇到了一伙土匪。 书院中人向来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况且当时刘平夜无形剑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大半个江湖。 很轻松的,他就出手解决了那伙土匪,然后按照惯例,只要找到当地的六扇门,就能够妥善地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而如卿就在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之中。 那个时候,她自称小如。 “先生您能不能带我回去?” 她当时好像是这样说的? 那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谁能够想到她会是罗教的大人物。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笑声。 “我都快能当你爹了,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别说傻话了,你家在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他这样对眼前的女子说道。 因为她看起来真的很小。 看起来差不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吧。 那个时候自己是三十二,还是三十三? 总之男人三十而立,自己是真的已经年纪很大了。 江湖上从来不乏什么以身相许的传说,而书院中人博览群书,风度翩翩,更能够通过科举入仕途,封侯拜相,向来是以身相许的高危人群。 小如不是这样说的第一个人。 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先生,我没有家了。”她当时是这样抬头对自己说的吧。 那双眼睛真的是明亮地有点犯规了。 “您如果不救我的话,这里就会是我的家,我会成一个山贼婆娘,或许生一堆的小山贼。” “但是您救了我,我反而没有家了,我只会一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本事,如果到哪里都是家的话。” “那么我想跟在先生身边,可以吗?” 自己当时究竟知不知道,她会是一个麻烦呢? 自己肯定是知道的吧。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将对方带回了白鹭书院。 反正书院里有那么多的俊俏后生,姑娘总是爱俏的,说不定还能够成就一段美妙鸳侣? 当然,如果要怪的话。 就怪那个时候如卿的眼睛太明亮了吧。 从河东到江西的路其实很长。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走路,偶尔坐船?但是这个小丫头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一步都没有远离。 直到那一天他回头看到她一边哭一边走?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但是偏偏又不发出一点的声音?才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说什么都没有。 那一天她哭着走了一天的路。 等到晚上下榻?他强行脱下了对方的靴子,却发现袜子已经和脚粘在一起?怎么脱都脱不下来了。 走路走多了就会磨出来水泡,水泡磨破了就会生茧子。 但是如果一直走一直走?那么水泡就会变成血泡?血泡磨破了就会出血。 血和袜子粘在一起就会怎么脱都脱不下来。 看着当时对方流泪的脸,他很认真地质问这个家伙——脚磨破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还要坚持着走? 当时小如的回答,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晰。 她满脸是泪水的轻声说道:“我如果说了,你就会嫌弃我了不是吗?” “原本带我回去就那么的不情愿?如果我还这么多的麻烦?那么你肯定就不要我了对吧。” 刘平夜既然从来没有娶妻,那么便当然不会有女儿,但是这一刻,他是真的心疼了。 “所以我是不会不要你的。” 他抱着对方的头如是说道。 感受着她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胸口。 接下来的那段路,大多数时间?都是刘平夜他背着对方走过去的。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笨蛋的脚?真的已经走不了路了。 刘平夜一直都感觉这个自称小如的家伙是真的很笨很笨的死脑筋。 当那天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几乎整个书院的人都挤出来看着他们两个人。 哪怕说他已经提前给白浅写过信?说过了小如的情况。 只是对于书院大多数人来说,原本敬佩的大师兄突然带回来一个女孩子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晴天霹雳。 毕竟无形剑之名享誉江湖?刘平夜自己也是白鹭书院最炙手可热的中坚教习?大家都相信他会是院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况且白浅本人也对他寄予厚望。 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向所有人介绍小如,不过当到小如只是自己的妹妹时候,满堂都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于是小如就在白鹭书院住了下来。 刘平夜在书院的生活是非常枯燥的,他每天读书练剑监督学生的课业,顺便有时候也看看别人的文章。 早上起来的很早,晚上睡得也很迟。 几乎一天不会和她说两句话。 大概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 就像小如自己所说的,她也只会一些洗衣做饭之类的粗浅活计,每天刘平夜回来,就问对方要衣裳,顺便端上来饭菜给他吃。 几乎天天如此。 很多师兄弟都笑话刘平夜他金屋藏娇,但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毕竟人是他带回来的。 每天也就住在他的屋子旁边。 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是刘平夜却感觉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办法。 终于有一天的晚上。 他将满脸通红的小如叫到自己的房间,问她在这里住的是否习惯,有没有人欺负她,闷不闷,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这样许许多多的闲话过后,他才问道。 在白鹭书院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人。 如果有的话就告诉他,他替她行媒下聘,操办婚事。 那一瞬间小如的脸就惨白起来,然后泪就流了下来。 她问刘平夜说是不是自己哪点做得不够好,给他添麻烦了,所以一定要赶她走。 刘平夜认真解释说自己没有赶她走,只是书院中有这么多年轻俊俏家世清白的学生,其中一定会有她的良配,自己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想。 刘平夜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小如就自己哭着跑出了房间。 第二天。 没有人再给刘平夜留饭。 当然,衣服肯定也没有人洗了。 碰巧那天白浅叫他一起去看文章,他就顺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白院长,白院长愣了半天,看着他:所以你真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 他问院长什么叫做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白院长苦笑着说:整个学院都知道小如姑娘喜欢你,你却还想着把小如姑娘嫁出去,天底下有你这样的蠢人吗? 当时的刘平夜整个人就蒙了。 “为什么她会喜欢我呢?” 小如虽然刚见面的时候蓬头垢面像是一个土娃娃一样,但是梳洗打扮之后,即使布衣荆钗,都已经有了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味道。 况且她十七八,自己三十三。 “我当初救她带她回来又不是为了她的美色!” 刘平夜大声说道。 只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眼神很亮,他并不希望丢下她让她受苦罢了。 “所以让我们缓一缓。”白浅当时看着自己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倘若你十七八,身陷土匪窝里面,马上要当土匪婆娘,给土匪生一堆娃娃的时候,有个人站出来救了你,你感不感,是真的很难办的。 “你没有地方去,只能够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让他带你一起走,因为无论如何,他是你这一路上见过的最好的人,哪怕年纪大了一点,但是武功高,涵养好,并且很讲究君子之风,待人接物也彬彬有礼。” “即使对于一无所有的自己,也像是对待大家闺秀一样以礼相待,君子守节。” 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 “不是的!”刘平夜反驳说道。 他至今没有忘记自己当初不想带小如回白鹭书院,所以一半是忘记,一半是故意地和对方走路回江西的事情。 “我听说是你将她背回江西的,有没有这回事?”白浅问道。 “那是因为当时她脚已经没有办法走路了。”刘平夜辩驳说道。 “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背着人家女孩子回江西也就亲了?”白浅无不戏谑地说道。 “背回来之后又将人家晾在一边,还想着给人家赶紧许了婆家让人家走得远远的。”白浅看着刘平夜:“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刘平夜一瞬间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院长:“那先生您教我怎么做?”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娶妻生子有什么不对?”白浅淡淡说道:“早十年我就劝你了。” “你说学问未成,武功未竟,成家何用。” “如今十年过去了,你学问在书院数一数二,文章武功放眼天下也位居前列。” “你又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耽搁人家姑娘家。” “感情理由都让你给占全了?” 刘平夜一瞬间有一些沉默不语。 “你喜欢小如姑娘吗?”白浅接着问道。 刘平夜先是摇头,然后点头。 “那就娶了吧。”白浅看着刘平夜说道。 “我来给你办婚事。” 如果当时就办了婚事,事情会不会有一些不一样呢? 刘平夜有时候问自己。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平夜最后自己拒绝了。 他向来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当初如何固执地选择白鹭书院,现在也就如何固执地拒绝了院长的提议。 他自己来到小如的房间,又和对方谈了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两个人谈了许多。 小如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但是最后,总算谈出来了一个结论。 小如年纪太小,刘平夜年纪太大。 现在刘平夜或许还正值壮年,精气神十足,但是再过二十年,他就快要六十了。 而小如才不过三十七八。 现在小如喜欢自己,只是出于报恩和一时间的冲动。 如果等到两三年之后,小如过了二十岁,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她没有新的喜欢的人,再来说说婚嫁姻娶的事情。 小如沉默了许久,同意了。 她只说——那样的话,这两三年,你不能逼我再嫁人。 两三年的时间,大概过的还是蛮快的。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这样平静的生活过去了两年之后,当所有人都慢慢习惯了刘平夜身边跟了这么一个妹妹的时候,当小如自己也慢慢开始学着读书识字吟诗作画的时候。 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了白鹭书院的山门之外。 他就是罗教法王舒庆。 他依旧穿着自己猩红色的喇嘛袍,独自一人就敢拦住白鹭书院的山门,仅仅是凌空掌力,就让数位出手得师兄弟倒地吐血不止。 一切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他一拳就击毁了白鹭书院的院门,大声喝道。 “如卿,你还要在这里躲多长时间?” 书院几乎没有人能够敌得过这位罗教法王,刘平夜出手几乎在十个回合之内脆败。 毕竟对方几乎是这个世界最顶级的高手。 有时候一品之间的距离,要比想象中的更大。 而那个时候,刘平夜才知道了自己两年多之前所收留的这个弱女子的真实身份。 她叫小如,也是如卿。 她是罗教的山门护法之一。 她全名丁如卿。 是罗教教主丁苦雨的亲生女儿。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错误
第二百四十一章错误 丁如卿,罗教教主亲生女儿,罗教山门护法,差一点就成为罗教圣女的人。 舒庆是对所有人这样说的。 她在三年前私自离开了西域,自此杳无音讯,直到三年之后,罗教才通过种种手段,锁定了她的下落,因此才来接她回教。 舒庆是这样解释的。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拱手将如卿小姐交出来,要么,就让我踏破这座山门。” 而就在舒庆正在山门威胁怒喝的时候,和舒庆之前交手不敌的刘平夜,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正在瑟瑟发抖的少女。 “所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面对着泪眼婆娑的女子,刘平夜的声音从来没有此刻这样宁静过。 如卿抬头看着眼前的刘先生,最终点了点头。 “嗯。” “那么为什么不说?”刘平夜忍不住问道。 如卿望着刘平夜:“如果我说了,刘先生还会带我回来吗?” 刘平夜瞬间愣住了。 是啊,当初那个甘愿走路磨破了脚都不吭一声的少女,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半路把她丢下。 那么,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刘平夜知道她就是丁苦雨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将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女带回白鹭书院。 给书院蒙羞,也给书院招致了无穷的祸患。 “所以你们有什么企图?”刘平夜接着问道:“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就是想要通过美人计离间我和书院?” “如果这样的话,你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 如卿看着刘平夜的眼睛,平静说道:“如果我说什么企图都没有。” “你相信吗?” 又怎么可能会相信。 她的父亲是丁苦雨,是那个魔教教主丁苦雨,这个江湖最可怕的男人。 他把自己的女儿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白鹭书院,难道就什么企图都没有? 开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 这个女人已经在书院住了两年多了。 恐怕已经探查了不知多少情报,又向罗教透露了多少。 她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迷了自己的心窍,让自己和她定下了二十岁之约。 “你走吧。”最终,刘平夜望着眼前的少女说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家吗?” “你明明有这个江湖最显赫的家,为什么要来这里欺骗我们,只是为了看我们的丑态吗?” 刘平夜望着如卿强压着怒火说道。 更多的怒火是对自己。 为什么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被这个妖女所蒙蔽。 自己为什么要将她带回白鹭书院,又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这个不该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舒庆突然打上山门,这个秘密恐怕要一直隐瞒下去不是吗? 那么那个时候自己傻乎乎地娶了一位魔教妖女还沾沾自喜,岂不是只有自己才成了天下那个最大的笑话? 当然——这一切的缘由,大概就是如卿自己实在是太不像是所谓的妖女了。 首先,她是真的不会武功。 刘平夜自己就是一品高手,白浅院长更是天下有数的顶级强者,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两个人都第一时间检查了如卿的武功。 检查的结果就是,她没有练过任何武功? 甚至说不算是武功的媚功之类的东西,她也没有学过。 这两年之间,她也一向规规矩矩的? 就是每天洗衣做饭? 看书写字? 红袖添香夜读书,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书院的同窗。 如果说如卿是一个演员的话,她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好的演员。 因为她成功地欺骗了所有人。 “如果我愿意回那个家的话? 我就不会冒着被那些山贼凌辱的危险跑出来? 也不会宁愿走路走到双脚都是血泡也要跟先生来到这里。” 如卿看着刘平夜的眼睛说道。 “左传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跟在先生身边这么久了? 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 所以想改都没有办法去改。” 面对这样对自己说话的女子? 刘平夜那一瞬间真的不知道? 这也是演技的一部分? 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如卿。 明明她已经欺骗了自己最重要的那部分。 “你本来就没有什么错。”刘平夜转身一步步走出门口:“只要你承认你是丁苦雨的女儿? 这就好办了。” “我会通知舒庆,让他带你回罗教。” “你原本就是罗教的妖女,我行走江湖这么久,依然会被你蒙蔽,这是我瞎了眼。” “你说得对? 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 “我今天就将这个错误改正? 然后去向院长请罚。” 在刘平夜的身后? 如卿重重跪在地上,头磕在砖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求求你,刘先生。” “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回去的话? 我一定会死在那里。” “您不是说过。” 刘平夜回头。 看到了如卿那双明亮的眼睛。 “您不是说过。” “您是不会不要我的。” “我说过。”刘平夜望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妖女,看着她光洁的额头一点点流出殷红的血。 刘平夜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冷更硬。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我知错了。” 听到刘平夜的这番话,如卿眼中最后的光亮才慢慢熄灭。 她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向着刘平夜慢慢走了过来。 刘平夜冷冷望着这个衣着朴素的黑发少女。 是的,单单从外表来看,没有人能够看得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大魔头的女儿,这大概本身,也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伪装吧。 “先生。”她来到自己面前,少女的额头一点点向下流着血,从眉心流过,沿着鼻梁而下,最终一点点流入嘴角,汇聚在下巴。 她终于开口只叫了自己先生。 这是当初刘平夜刚刚见她时候的叫法。 “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您不用让舒庆法王过来带我走。” “我跟他离开就是了。” 就这样,刘平夜带着如卿走过半个书院。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他把如卿带到了舒庆的面前。 舒庆一眼便望见了这个额头有伤的秀美女子,先是狂喜随后便是狂怒。 “你们这些渣滓,也有资格弄伤我们的如卿小姐?” 这样说着,他冲上前来将如卿身旁的刘平夜一拳远远打飞。 随后,这个高大的男人在瘦弱的女子面前恭敬地跪下,抬头看着女子额头上的伤:“小姐,我帮您把他们都杀光吧。” 如卿只是轻轻摇头。 她径直从跪下的舒庆身前走过,只留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法王,我跟您回家就是。” “您不用来威胁我了。” …… …… 于是如卿就这样走了。 来的时候,刘平夜牵着这个少女的手,向着整个书院介绍这位新住客。 离开的时候,她独自一人低头离开,一边走一边落泪。 那个高大的男人毕恭毕敬地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再也没有回头。 刘平夜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望了很久。 一直到背影消失,他都没有移开目光。 没有人指责刘平夜带回了魔教的妖女,让书院陷入危险之中。 反而所有人在一起安慰赞扬刘平夜的英勇果决,大义灭亲。 “怪不得刘师兄坚决不和这个妖女成婚呢,原来刘师兄早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魔教的妖女个个都真是不知廉耻,竟然用这样下三滥的方法尝试勾引离间我们的大师兄。” “刘师兄您做得对,是我正道中人的榜样。” “还好刘师兄您没有酿成大错,主要是因为这妖女太狡猾了。” “如果这次不是魔教法王来接她,她不知道要蒙蔽我们到什么时候。” 所有人都在这样宽慰刘平夜,赞扬他的正气凛然,大公无私。 只有刘平夜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候,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幻觉。 他总是感觉如卿还在这里,还在为他煮饭,还会问他今天的饭菜合不合胃口,这次的衣服还用不用洗。 在梦中,他也一次次梦到这位魔教的妖女跪在这个房间的地砖上,用力将额头叩在上面。 抬起头时,那泫然欲泣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要让我回去的话,我一定会死在那里。” 她这样说道。 “您不是说过。” 她这样说道,眼神像是小鹿一样湿漉漉地望着自己。 “您是不会不要我的。” 但是自己把她抛弃了。 他向她许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不要她的。 但是当事情发生了的时候,自己就像是甩掉烫手山芋一样将她甩掉了。 那样狼狈,那样无耻,所有的承诺都被自己当成了狗屁。 这一切——只因为她是丁苦雨的女儿。 她说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出生的时候,就犯了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原谅的错。 在数十日的苦恼与悔恨之后,白浅终于回来了。 他也知道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白鹭书院所发生的事情。 “院长。”刘平夜跪在院长面前,紧紧咬住嘴唇。 他第一次想向这个自己最信任的老师这里寻求安慰。 “我感觉这次。” “我好像做错了。” 白浅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没错。” 那一刻,刘平夜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浸在了最冰冷的水中。 是的,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慢慢开始感觉自己做错了呢? 是他自己疯了? 还是说全天下的人都疯了? 他在白浅的面前站了起来,然后一步步离开了老师的房间。 然后——如卿回来了。 是的,她回来了。 她重新来到了白鹭书院的山门前。 破损的山门刚刚修好,她的额头上还留着那个时候的伤痕。 她穿着离开时候的衣服。 独自一人回到了白鹭书院,然后轻轻敲响了白鹭书院的院门。 她再次被所有人围了起来。 上次被围起来,她是被作为刘师兄的绯闻对象,听着那些善意的调侃,她脸上飞红,心中却甜甜的。 这一次被围起来。 她像是被围观的蛇蝎。 她还是她,没有一丝丝的改变。 围观她的人还是那群人,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这一次,所有围着她看的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憎恶。 “妖女!你回来还想做什么!” “妖女!你没被我们大师兄喂饱吗?” “妖女!你这次又想和我们这里哪个师兄上床呢?” 她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低着头,静静等待。 如果那个人不出来的话,那么,就是他赢了。 最终那个人从山门中走了出来,越过众人。 他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用力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向所有人大声宣布。 “向大家介绍一下。” “她是如卿,我刘平夜的妻子。” 这样介绍过了之后,他牵着如卿的手,静静回到了书院之中。 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房间。 “刘师兄最终还是入魔了啊。” “刘师兄被妖女蛊惑了。” “那个妖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法力,上次可能是刘师兄最后的清明吧。”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们去找院长去吧,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一次——没有一个人认为刘平夜做了对的事情。 “你怎么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刘平夜迫不及待地问向如卿。 他想向对方道歉,想向对方说很多的东西。 想说自己已经不在乎那些人的说法了。 也相信她并不是什么妖女。 她只是如卿,只是如卿。 而如卿则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声抱歉。 然后抬头看着刘平夜:“这次,是父亲放我回来得。” “他告诉我说,想看看那些名门正派的虚伪狡诈的话,再回来一次之后。” “我就会明白,其实罗教才是真正不做掩饰的愉快的天堂。” “这一次你如果还选择娶我过门的话,你就是娶了魔教的妖女,当了魔教教主的女婿。” “没有人在意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因为我们两个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刘平夜摇了摇头。 他静静用嘴堵住了对方的唇。 少女发出有些挣扎的嘤咛声。 刘平夜没有松开。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所以这次,我不在乎对错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雪落无声
黑夜的雪静静飘落。 雪落无声。 但是脚踩在积雪上,却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方别平静看着眼前憔悴的中年人,淡淡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方别这真不是恐吓。 他在屋脊上已经看过了两个人的战斗,究竟刘平夜如今的成色如何,他心里还是有底的。 更关键的是刘平夜这次已经被白浅接连挫伤锐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的刘平夜较之刚刚露面的时候,也略有不及。 刘平夜摇了摇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这样说着,他执剑于前,随后笔直一剑刺出,一抹黑色的剑光向着方别刺来。 依旧是黯然销魂剑。 此剑名为形单影只。 即使说方别口口声声说着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当刘平夜真的挺剑相向的时候,少年也不敢有着丝毫的怠慢,方别执剑向前,一别一挡,便将那道黑色剑光尽然挡去,随即欺身上前,向着刘平夜再是一剑斩出。 刘平夜格挡,后退,抬头望向方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虎口已然沁出了鲜血。 “这是什么剑?”刘平夜问道。 即使是白浅的春江花月剑,也没有能力一剑就将他逼到这个地步。 “没有名字,你可以叫他一剑。”方别笑了笑:“我更喜欢叫他少年宫剑法,毕竟没有比这更加简单直白的剑了。” 刘平夜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后生果然可畏。” “所以我这次来,最终还是为了取死之道。” 即使以浩然气入魔,再服用罗教的七生散,配合自己新领悟的黯然销魂掌剑双绝,依然不是春江花月剑白浅的对手。 虽然说这一切对于刘平夜来说并不是没有想到的,但是这样的现实,依然让他感到有些遗憾。 哪怕他如今看到了这位师父的极限,可是自己终究,没有超越师父的极限。 “你只是来的时间不太对。”方别笑了笑说道。 他这样说着,抬头看向白浅:“关于刘师兄,该如何发落?” 该如何发落,就是问要不要杀。 刘平夜给白鹭书院带来了巨大的名誉损失,几乎成了禁忌的代言词,而如今他更是一人单剑回到了白鹭书院,想要刺杀白浅。 或者说——他的刺杀已经成功了。 因为白浅确实已经命不久矣。 当初黑无对决空悟的时候,尚且是因为黑无给空悟造成了大量的积累伤势,而空悟又强行催动金刚不坏神功,最终导致的油尽灯枯。 而这一次,事实上刘平夜对白浅的伤只有最初的那一掌黯然销魂。 白浅站在雪中,轻轻咳嗽着,最终摇了摇头。 方别点头,看着白衣的刘平夜,同样收剑:“虽然说白院长说暂时不用杀,但是你恐怕也暂时离不开这里。” 刘平夜摇头:“我原本就没有想过离开。” 他抬头望着白衣如雪的白浅,望着他手中的寒光:“老师,我已经不知道对错很久了。” 白浅摇了摇头:“如卿是怎么死的?” “伤势本身就已经积重难返,我曾想去取舍利子来救,最终却失之交臂。”刘平夜看着白浅就像是在给老师交代功课:“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卿死在我的怀中。” “为什么不去求那个人?”白浅看着刘平夜问道。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丁苦雨。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救如卿的人。 即使退一万步说——西域距离天竺,要比中原距离天竺更近。 “如卿不愿。”刘平夜看着白浅说道。 白浅幽幽叹了口气。 …… ……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本身就是流言蜚语。 尤其是当那些流言蜚语所叙说的都是事实的时候。 那天当如卿重新回到白鹭书院,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其实一切都已经改变。 白鹭书院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收留眼前的魔教妖女。 除非这个魔教妖女是他们大师兄的妻子。 事情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更希望能够回到从前。 回到舒庆还没有来的那些岁月。 但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是曾经得到又失去的才最撕心裂肺。 追悔莫及。 如卿依旧每日还在家中洗衣做饭,吟诗作画,她只想做一个安安稳稳的平凡女子,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此时的白鹭书院,已经容不下她了。 刘平夜依旧想要每天教书读书,评写文章,但是整个书院看他的目光也全然不同了。 他最终还是变成了那个被妖女所惑的歧路之人。 “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 终于有一天,刘平夜对如卿这样说道。 这里再也不是那个避风之港,反而成了风暴的中央。 如卿摇了摇头:“如果那样的话,就遂了那个人的愿了。” 当初她几乎万念俱灰地回到罗教,回到父亲面前的时候,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向来冷厉威严的父亲,居然愿意和她打一个赌。 打赌如果放她回去的话,她就能够将刘平夜给带回罗教,让他成为罗教的一把利剑。 她当然不信。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刘平夜加入罗教。 她喜欢刘平夜就是因为对方的古朴正气,让她感觉值得依靠。 可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一点点向着当初父亲所说的那个方向推移。 这一切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因为她是丁苦雨的女儿。 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情。 最终,如卿瞒着刘平夜找到了白浅,对着这位院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并且希望院长能够给她指一条明路出来。 面对这位罗教的山门护法,白浅看着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当初他问我驱逐你出白鹭书院是对是错。” “我的回答是,你没错。” “正邪本身就不两立,模糊之间的界限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让人心生疑惑。”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用对错来区分的话。” “那么当初你主动离开白鹭书院,是为我们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 “你在白鹭书院的这三年,我们所有人看在眼里,你确实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并且没有对白鹭书院有过什么恶意与不轨。” 如卿看着白浅,欲言又止。 白浅摇了摇头:“但偏偏你是丁苦雨的女儿,血脉至亲原本就是这个世界最难割舍的东西,而如果你的身份不曾暴露,那么白鹭书院当然可以收留你。” “但是如今一旦暴露,白鹭书院就将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如今的舒庆是其中的风险之一,而江湖正道的责难则是另一方面。” “我同样不认为你有什么错。” “平夜也没有什么错。” “但是有些时候,江湖不看对错。” “留你在白鹭书院,百弊而无一利。” “送你出书院,大家彼此眼不见为净,是最好的选择。” “天下男女千千万,从来没有什么非谁不可的道理。” “平夜终究还是会认识其他喜欢他的女子。” “而你的姿色身世,天下间也大有男子会为你倾心。” “到了我这个年纪,本身就不相信所谓情爱。” “如果你们的情爱会为白鹭书院带来祸患,那么你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白浅这一番话下来,即使是如卿,一时间也讷讷无法言语。 是的,喜欢本身没有什么错。 但是如果因为自己的喜欢给太多人带来困扰,那么,对错就很难分辨了。 “院长。”她忍不住轻轻出口。 “是的,如今一切都已经发生。”白浅叹了口气:“你回来了,是丁苦雨放你回来的。” “平夜那个孩子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接亲,因为他心神不定,已然半入魔道。” “这座书院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你们庇护了。” “如果你要我说的话,我希望你们二人都脱离书院。” “江湖之大,以平夜的本事,找到一处容身之地本身就不算难。”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就真的没有继续的必要。 如卿拜谢而退。 …… …… “我知道你会恨我。”白浅看着眼前已经无路可走的学生。 曾经他是白鹭书院最值得骄傲的弟子,如今却已经穷途末路,入魔已深。 “当初如果我愿意站出来,替你们遮挡那些风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可能是以为我爱惜羽毛,或者说是害怕江湖同道的那些流言蜚语。” “但事实上,真正的原因在于,这一切都没有用处。” “不要再说了!”刘平夜大声喊道:“已经过去的事情,还有什么讨论的价值!” 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讨论丁如卿究竟是一个怎样颠倒天下魅惑众生的女人,能够让白鹭书院的刘平夜为她倾心入迷,从而堕落迷失。 但是丁如卿已经死了,她自己并没有从这场棋局中谋得任何的好处,所以很多阴谋论也就无从下手。 白浅看着弟子,摇了摇头:“那天选择刺杀如卿的人,并不是书院中的学生。” “我知道。”刘平夜没有丝毫的意外:“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舒庆已经将大多数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如卿真的即使死,也不愿意去寻求那个人的帮助。” 两个人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所以故事终究要有个结局,今天的我,就是为这个结局而来。”刘平夜继续说道:“您也知道,今天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再重回白鹭书院,而如卿临死前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不要因为她而选择入魔,加入罗教,遂了他父亲的心愿与诅咒。” “所以我才会来到这里,寻求一个结局。” “或者我杀了您,或者您杀了我。” “都可以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局。” 白浅看着刘平夜,摇了摇头:“我是不会杀你的。” “那么就只能让我来下手了。”刘平夜缓缓说道:“虽然说您还有六式春江花月夜没有传世,但是普天之下,恐怕连您前三剑学会的人都没有,所以,您的希望与寄托,这些弟子们或许根本继承不来。” 这样说着,刘平夜握剑在手,向着白浅一剑刺来。 不过刹那之间,一道雪亮的如线剑光从两人之间刺来,刘平夜吃了一惊,回身避开。 这道竖直的剑光,贯穿向前,直接切开了最近的那座房屋。 方别收剑,笑了笑:“谁说的,你看第一剑,至少我就会了。” 春江花月剑的第一剑,春江潮水连海平。 刘平夜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却看到方别径直走向人群,从中拉出来一个人:“其实别说是我,你看我随便找出来一个,照样也已经学会了白院长的春江花月夜。” “你不信让他施展一二。” 刘平夜看着方别拉出来的那个人,似乎是他离开书院之后才入学的新人,所以完全就不认识。 “你是?”刘平夜不由问道。 “晚辈,晚辈谢长风。”谢长风支支吾吾地说道。 他看向方别:“方兄,别胡闹了。” 方别笑了笑:“但是你真的会了不是吗?” “可不许说谎哦。” 方别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看向方别面前这个新生,很快也有人将他认了出来:“是他,他就是那个被商前辈举荐来的弟子。” 毕竟当初谢长风入白鹭书院的时候书院的入学时间已经结束,所以作为插班生,还是比较引人注目的。 而最关键的是,他入学之后,无论是学问文章还是说武功进度,确实是同期入学中新生的佼佼者。 被人这样围观,谢长风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看着方别,最终才开口道:“只看懂了一点点。” “那就把你学的那一点点给用出来吧。”方别这样说着,把手中的黑剑递到了谢长风的手里。 然后将他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向冷眼旁观此处的刘平夜。 “他就是你的新对手,不知道你敢不敢和他较量一下?” 雪落无声。 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了刘平夜与谢长风。 白浅愣了一下。 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