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里,钟庆年去四马路中央捕房,欣愉和知微走在去学堂的路上。
知微并没对方才的事情说什么,只是看看欣愉,意思是:你看到了吧,根本没有那么严重,那猴子就是装死敲竹杠。
欣愉明白,却还是松了口气。她记得父亲昨夜说的话,无论如何,她不想人家受伤,更不想自己背着这件事情一辈子。现在这样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哪怕真的是那猴子装死敲竹杠。
再见到常六,是几天之后了。
那个傍晚,他又跑到坟山路弄堂里,站在一百三十六号门口吵,意思是上次给的钱不够,还要钟庆年再赔钱给他们。
欣愉尚且莫知莫觉,知微已是一脸了然,站在天井里看着常六,就像看一个骗子,又好像在说:果然。
邻居听到声音出来凑热闹,有知道事情原委的,也都说是敲竹杠。尤其是二房东,直接劝钟庆年不要管,否则更加没完没了。
常六听见他们这么说,喊得声嘶力竭:“你们要是不管,那我只好去马路上撞汽车!”说完转身就要朝弄堂外面跑。
周围人都当他做戏,笑笑便散了。只有钟庆年几步追上去,一把捉住了他。
常六挣不脱,忽然哭起来,哭得涕泪横流,说:“阿哥要死掉了,阿哥要死掉了呀!”
钟庆年其实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但到底还是跟着去看了。
还是在八仙桥菜场后面的弄堂,还是那幢石库门房子,有个三层阁分给他们这个龙套班子,当作宿舍用。
爬上阁楼,顶开一扇木门,便闻到一股油腻酸臭的体味。里面本来应该住着不少人,但此时被褥杂物都已经收拾起来,打成包袱堆在楼梯口,看样子是要搬走。只剩角落里还铺着一条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紧裹一块蓝布单子,正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