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正文完结

【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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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宫。

得知姜洵苏醒,柴老医官匆匆赶到。

将将跨过槛栏,丁绍策便急声迎了上来:“老医官,陛下脑子坏、不是,陛下神智有些混乱,还请老医官细细诊视一番。”

听丁绍策说得这样严重,柴老医官立即放下诊箱,取了一应用具,去给姜洵请脉诊视。

好片刻后,柴老医官收了用具,退到垂幔另侧。

丁绍策连忙追问道:“如何?陛下可还能转好?”

柴老医官回身,隔着梁幔,瞧了瞧已阖起双目,似在休憩的姜洵,很是疑惑地答丁绍策:“陛下将将醒来,只是四肢仍无气力,想是需要时日慢慢调养恢复,或是体内仍有余毒未清,至于丁大人所说的……老朽瞧来一切正常,不知丁大人何来那般担忧?”

丁绍策指了下自己的头,隐晦地确认了声:“陛下当真无碍?”

适才因着丁绍策所言,柴老医官诊视愈加带了十二分的小心,这会儿见丁绍策仍是煞有介事地担心,他沉吟着答道:“除了切脉外,老朽亦与陛下有过交谈,陛下口齿清晰,表述得当,不当有误……也许是老朽有何错漏,丁大人莫急,既丁大人有这等担心,老朽这便着人去请医署几位同僚,来为陛下再行诊视,顺便商讨下那余毒该如何排出。”

“丁五。”

垂幔之后,传来姜洵的声音。

虽气虚声哑,却字腔沉冽,含着凛凛警告之意。

熟悉的语气打在丁绍策耳膜之上,他头皮瞬时便麻了下。

知是自己反应过度,他讪讪地与柴老医官道歉:“是下官多虑,冒犯老医官了,还请老医官莫要与晚辈一般见识。”

……

轻手轻脚绕过梁幔,丁绍策与侍立在侧的苗钧水对视一眼,轻声朝榻上之人唤道:“陛下?”

“若无事,你早些出宫罢。”姜洵眼也不睁,只说了这么句。

隐隐知晓姜洵做了何等打算,丁绍策眉头一跳,当即促声劝道:“陛下,您清醒些,那可是三姑娘啊!那可是你的心上人啊!那可是、可是霄哥儿的娘亲啊?!”他眼睛睁得滚圆:“您、您怎舍得让她离您而去?”

这回,姜洵睁眼了。

他目光深邃,面色衔愧:“当初她离了朕,朕兀自反醒,反醒过后,便迫切想要将她追回朕身边……”

“朕只想着倾尽心力对她好,满足朕想要破镜重圆的执念,便时而行动,时而衡量着她是否动容,又试探着她动容到了哪一步,却不曾当真替她想过,朕之所求,会带给她何等压力。”

语渐悄,姜洵目中逐渐空茫,他想将人挥退,奈何手臂无法动弹,便只能出声道:“都走罢,让朕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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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花光,夜风微凉。

在宝津楼下寻得了曲锦萱几人后,一行人挪去了附近的馆榭中。

而在听了丁绍策所言后,乐阳初初还并不信,她将信将疑:“恐怕这又是你与陛下想出的什么怪招?怎么着?这是还开始玩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把戏不成?”

丁绍策满脑门冤字打转,他幽幽地望着乐阳,对月竖起指发誓道:“若方才所言有半字为虚,就让丁某人这辈子都娶不到妻。”

乐阳半笑不笑地评价道:“好个毒誓。”

见乐阳仍不大信,丁绍策无奈地放下手:“丁某人字字为真,不信县主问苗常侍!”

“不瞒县主,确如丁大人所说。”苗钧水附和道。

“唉。”丁绍策大为沮丧:“在下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无比纳闷:“在下怎么想都想不到,这、这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啊?”

乐阳耸了耸肩:“我也不知,许是陛下经了这回生死,又在榻上躺了许久,因而性情大变?”她转而去望曲锦萱,压低声道:“要真是这样,那你怎么想?”

苗钧水当即提议道:“不如姑娘去瞧瞧陛下?兴许陛下只是一时糊涂,没大回过神来,待陛下见了姑娘,许便恢复正常了。”

馆中静下,几人俱望向曲锦萱。

彼时曲锦萱正低着头。在用木孔雀逗弄姜明霄。那木孔雀随着她的拔上拔下而散开拢起,直逗得姜明霄笑出了喉音,小胸脯不停震颤。

曲锦萱眸中波平光静的,似乎不曾因这变故而生出何等讶异,或是茫然不解。

见姜明霄一边笑一边张嘴打着呵欠,不时用小拳头去揉眼,曲锦萱便收起那木孔雀,抱着姜明霄站起了身:“夜深了,霄哥儿今夜玩了许久,一会儿便该困了。陛下将将转醒,想来也是需要休息的。旁的事……明日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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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出了宫门,乐阳又被丁绍策给缠上了。

丁绍策试图与她讨论:“在下瞧着……三姑娘好似有些不对劲?县主可知是何原因?莫不是三姑娘已有何等打算?”

乐阳眼色疑问:“你问我作甚?我如何知晓?”

丁绍策讷讷道:“三姑娘与陛下也是经了不少事了,这回要真因为陛下一时糊涂而分开,该何等令人扼腕。”

乐阳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歪着头瞥他,不高不低地呛了声:“丁大人可真是够忠心的,当个臣子,还要为陛下的私事如此操心。”

丁绍策被这话给噎了噎。

他总不能说,是借这事,自己故意与她没话找话亲近亲近罢?

可转念,丁绍策又按乐阳这话想了想。

也是,那位都不急了,他急个甚?自己的事都八字没一撇。

抛了旁的事,丁绍策殷勤地问了声:“夜重更深,可需在下送县主回府?”

“送我回府?”乐阳眼角微挑,促狭地笑了笑:“丁大人莫不是要替我打马?”

丁绍策被她这笑弄得心中一荡,当机立断顺杆爬:“县主若愿意,在下给县主当个马夫也是使得的。”

乐阳手下顿了顿,拿眼上下扫视他一通,少顷翘了翘嘴角:“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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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气清。

用过早膳后,曲锦萱牵着姜明霄,慢慢向姜洵住着的寝殿走去。

彼时姜洵已醒,因未完全康复,他现下只有脖颈子和头能动,便只能靠在迎枕上。

将将用完汤药,苗钧水端着漆盘向殿外行去。行步几息,姜洵忽闻得他在殿门惊喜的唤声:“姑娘与小殿下来了!”

听了这唤,姜洵下意识便侧了侧头,向殿门望去。

透过束起的梁幔,姜洵见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步向那殿门走近来。

曲锦萱穿着件涧石蓝的褙子,头上挽了个乌蛮髻,两侧各簪了坠着流苏的垂扇金钿,臂间则挽着条绣了梧枝的披帛,行步间婀娜珊珊。

她素来是极有耐心的人,这般牵着姜明霄,哪怕他走两步便抬头望她,或是去扯她臂间坠下的披帛,或是直接抱她的腿想耍懒,她也仍是温温柔柔地笑,鼓励小娃娃坚持。

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走到殿门口,极其艰难地踏入了殿室中,姜明霄抬了头,见到姜洵望着自己,当即兴奋地高声唤:“阿爹!”

小娃娃伸着手,是要抱的动作。

可此刻,姜洵无法抱他。

姜洵张了张嘴,一时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曲锦萱弯下腰,柔声鼓励姜明霄:“霄哥儿乖,咱们走过去。”

姜明霄不肯,仍是固执地,冲姜洵张着手:“阿爹、抱!”

姜洵动了动手指,朝姜明霄展了个笑:“乖,走到阿爹身边来。”

见阿爹当真不肯抱自己,姜明霄垮下小脸,仍是牵起娘亲的手,一步一步,向那睡榻走近。

曲锦萱向姜洵福身:“民女来为陛下松展手脚筋骨。”

“免礼。”提到松展手脚筋骨,姜洵便很有些不自在,他甚至不大敢直视曲锦萱,只好盯着姜明霄道:“让宫人来做便可了,你带霄哥儿已是辛苦,莫要操劳这些。”

曲锦萱也不意外,她听了这话,便微微笑了下,直接问姜洵:“听丁大人说,陛下打算放民女出宫?”

姜洵呼吸顿住,有几息,感觉自己心脏也如四肢一般僵住似的。

几息后,他恢复了呼吸,晦暗着眼神,低声道:“这宫中不是你想待的地方,我也不想将你锁在这处,更不想、不想耽误你,你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曲锦萱复又问道:“那霄哥儿呢?”

这会儿,姜明霄正扒着榻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姜洵。

父子二人就这么对视了会儿,姜明霄把手臂向前伸去,碰了碰姜洵的手。

姜洵握住姜明霄的手掌,他望住姜明霄,眸光柔软。

几息后,姜洵尽力以稀松平常的语气答道:“你且带着他罢。还是按先前所约定,待霄哥儿长大成人,由他来选。况且……霄哥儿如今也离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