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打断了白堂,黑发年轻人挠挠头,努力地照着王权者的思维逻辑顺着白堂说道:“你的意思是,绝翅馆里因为有你的存在了,所以才不需要重复类型的王权者——所以你们都认为,我不合适?”
沉默。
游泳池中,白堂抬着头看着阮向远。
这让后者觉得有点儿……小紧张。
他觉得对方会说“是”。
但是他又希望对方来一点儿不同的答案。
而白堂也没有辜负他,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甚至还来不及尴尬一下,白堂就轻描淡写地用嗤笑化解了凝固的空气,完全不是嘲笑的样子,四号楼的王权者笑起来平易近人,他轻轻地摇摇头:“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你本身合适成为王权者,甚至我可以直接帮助你告诉你如何才能更加像样地成为一名王权者,但是这件事中,唯一的违和点是——”
阮向远:“?”
白堂的微笑微微收敛起来:“你和雷切走得太近了。”
阮向远脸上的表情一僵。
“绝翅馆里,没有任何规章制度规定了犯人的感情,这些都是很私人的东西,”白堂说,“但是很不幸地,绝翅馆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四栋楼,四位彼此独立的王权者,率领四部分完全不能也无法互相干涉彼此的犯人……自从这个世界级别的监狱建立到今天,这个规律从来没有人打破……”
在四号楼王权者平静的目光注视下,阮向远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猛地漏跳一拍——
尽管白堂的话还没有说完,猛然之间,阮向远却隐约地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对方即将要表达的意思……
关于绝翅馆内部的潜规则与生存体系问题,仿佛已经成为了狱警和馆长存在的唯一真正原因——四栋楼,必须永远保持在一个没有绝对优势和绝对劣势的环境下,每一任馆长的最重大责任,就是将新来的犯人根据力量或者智慧,完完全全平均分配到每一栋楼去。
这个环境不允许打破。
也不允许任何人妄想打破——
因为没有人知道,如果绝翅馆忽然从四部分变成了某栋楼完全占据统治地位,那么失去了平衡点的混乱环境之中,将会衍生多么可怕的各种事故。
最高权威王权者的争夺,楼层的势力,犯人与犯人之间关系的崩塌与重新建立——
那或许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没有人能断言那会是好的还是坏的——然而,对于现存于绝翅馆的这一批犯人来说,这样的改变,无意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要将整个地球的人类进行重新的大洗牌一般。
伊莱绝对不会允许发生这样无定数的事情。
所以大家看上去都在反对。
这种感觉多么熟悉——阮向远并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
半年前,当他还是狗崽子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曾经有那么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几乎就要跟着还是主人的雷切触碰到了这个临界点——当时,雷切抱着他,他们站在三号楼的高层,睥睨着整栋三号楼,因为没有一个真正像样的王权者,三号楼的犯人能做的,只是站在雷切的脚下,卑微得仿若尘埃仰视着他——
纵使那一刻,三号楼的犯人们胸腔中燃烧着被他楼王权者践踏的羞辱感,他们的双眼几乎都要喷溅出愤怒的火星,默默地述说他们的不甘心!
没有谁想被别的楼层踩在脚下。
那样的气氛紧绷到让当时身为狗崽子的阮向远都忍受不住,跑出来堂而皇之地搅混水——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个临界点面前的雷切却放弃了。
“……我还以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东西。”盯着白堂的双眼,阮向远忽然又对自己曾经肯定的事情变得有些摇摆不定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白堂,但是我也很肯定,曾经雷切确实差点儿做到了,但是他放弃了那个机会。”
“——如果不是放弃,只是等待一个更加好的时机呢?”
哗啦一声,中年男人撑着水池的边缘一跃而出,他并肩坐在阮向远的身边,拽过巨大的白色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淡淡地说:“如果当时的雷切只是觉得,他可以等待一个更加完美的机会完全吞噬掉日益衰落的三号楼,而当时,你所说的那个‘机会’,或许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个完全稳妥的选择。”
白堂动作一顿,转过头看着微微怔愣的黑发年轻人:“小狗,你就这么信任雷切?能当上王权者的,能是什么善茬?”
阮向远沉默。
“你这样看上去无条件信任雷切的行为不会让你那栋楼的犯人放心的,”白堂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现在的他们始终处于恐惧之中,包括伊莱,包括雷伊斯——他们大概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他们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