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徐无病,还不知将主沈云早已经在这座宫城中纵横数个时辰之久。不过眼下他也并不担心长久失联、彼此错过,只要奋武军主力还在襄国附近活动,建德宫前如此声势浩大的动静必然能够在极短时间内为同袍所知,继而入此助战。
建德宫从昨夜至今虽然几番失守,先是石邃于此斩杀领军王朗之子而入宫,之后就是各家贵胄私兵行入,但这并不意味着建德宫防就形同虚设。
毕竟这座宫城本身便代表着羯国最高的皇权所在,哪怕内乱之后羯国再怎么内虚,宫城的修复还是重中之重。此前入宫者各有所恃,以至于宽阔厚实的宫墙完全没能发挥出原本的效用,如今在面对这些城南民众的进攻时,则就将其牢不可破的坚固体现得淋漓尽致。
建德宫墙夹壁复垒,城墙阔能跑马,这也给那些兵众们于城头奔走、支援各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至于城下的那些乱民、虽然蜂拥至此,但却连基本的宫城器械都无,那平滑的宫墙外壁高达数丈,更难蚁附攀爬,于是他们唯一可用手段便只剩下呼号恫吓。
但是随着城头上抛石、箭矢的回击,令得这些民众伤亡加剧,此前的豪迈锐气便也渐渐消退。徐无病此刻也才意识到这种程度的试探,除了自身徒增伤亡之外,甚至连城头羯军的真实战斗力都无从压榨出来,于是便也顺势收兵。
建德宫前地势开阔,驰道直通襄水。此刻天色已经渐晚,想要就近在此驻扎乃是下下之策,在绕行周遭端详地势之后,徐无病不得不下令人众暂且后退到襄水之南,暂且宿守一夜,顺便收捡城南一些木石之类,连夜打造一批简陋器械。
但命令虽然下达,贯彻却很不得利,这些民众们日间凭着锐猛气势一往无前尚可,但包括刘度等各家在内的部曲,也很难做到进退有序。
得悉这一条命令的时候,不乏民众居然以为局势已经大坏,本来就是蜂拥虚附而来的一部分民众们居然又离散奔逃出去,任凭刘度等乡豪代表们如何呼号约束,收效却是甚微,特别随着约束举措激烈起来,民众们的抵触便也越发明显。
从建德宫外到襄水岸边,不算太长的距离之内,原本还颇为壮大拥众的部伍规模,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起来,原本因声势浩大而聚集起来的近万民众,真正能够抵达襄水近畔的堪堪过半。而且随着夜幕越发浓厚,视野渐渐昏暗,这种离散之势有增无减。
“襄城公果然稳重知兵,这些乌合贼众果然大势难久!眼下是否需要攻杀一番,彻底杀溃这些贼徒?”
建德宫墙城头上,羯国贵胄们自然也察觉到那些乱民的离散混乱,不免一个个笑逐颜开,对于襄城公石涉归也信心渐高。
“眼下贼势还未衰极,追杀必有反扑。趁此战事稍缓之际,各路暂且休整回力,夜中猛攻一场,此乱则可定矣。”
石涉归捻须微笑,老眼微微眯起,原本心中因为禁卫离散的失落也消弭许多。一想到之后他将成定乱首功,一旦主上石虎归国,哪怕只是为了维系人心,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他的心情便更欢畅几分。
大概襄国此番所遭受劫难终有竟时,总算也熬到了否极泰来的转机时刻。入夜不久,又有一则好消息传来,原来早前盘踞在单于台、肆虐于宫禁内的晋军终于撤离宫苑,正从西北方向绕城而过。
晋军撤离后,西六宫包括单于台都被举火焚烧,眼下博陵公石遵正组织宫人扑灭火势,但料想即便抢救下来,这一片宫苑也必然成为一片废墟,绝难再作居留。
但这与城头上的各家贵胄关系并不大,他们是直到天亮之后才率部入救,就算主上日后要追究,也不会问责到他们头上。反而他们能够在乱众冲击下保护住建德宫防没有被乱民践踏,无论如何都是一桩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