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涂中奴踪本就不多,各家初尝此利,正是热衷。不独所役羯奴俱都枭首换粮,甚至类似梁国陈氏等往北更有路数者,已经北上暗易羯奴首级,以此取利。”
杜赫笑语说道。
沈哲子闻言后便也笑起来,龙有龙道,虫有虫道,方今这个世道,人人都在寻找合适的谋生之路,无谓以道德去强行约束。来到这个世道,他早已经学会了凡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在这个民族观念尚是淡薄的年代,羯奴贱民的性命在他们同胞眼中未必就有多珍贵,假使沈哲子出得起价,只怕那些羯奴悍卒都要四处搜捕同胞贱民来换取好处。
“既然势头还算不错,那一定要保持下去。钱粮方面,道晖不必担心。首重一点,那就是要信守诺言,言出必践!此乡民众远于王化已久,切勿旧令相束,使人寒心。”
沈哲子虽然不是君子,但有一点很清楚,时人或是不乏鼠目寸光、或是不乏苟且,只愿自守,不愿响应北伐。但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并不是他们放弃了晋祚,而是晋祚放弃了他们!
沈哲子既然立志要代替那些执政者们收复天下,扫除胡虏,那这笔无头债就要认下来。对于江北人心的经营,就要无比的重视。他并不是什么生来气运加身的天命者,要让人心重新凝聚振奋起来,那么只能一点一滴的积累,竭尽全力的守护!
“驸马请放心,即便我这里缺粮穷困,也绝不会短了易首之资!如今涂中形势转好,若无兵事侵扰,来年岁出也能略补,可以不必全仰江东输送。”
杜赫自然深知轻重,闻言后连忙表态保证。
杜赫这里取得了长足进展,沈哲子也并非尽是乐观。豫州通透,没有遮拦,眼下无论取得怎样的成果,都是脆弱的、暂时的。一旦羯奴大举南掠,一切都将成泡影。
沉吟少顷之后,沈哲子才又说道:“眼下道晖你在彼境,惟以谨慎图稳。如今台中事权重割,旧态不再,布划江北是早晚之事。今次庾家三郎成婚,我随往广陵一行,会请郗公对涂中关注一二。庾豫州那里也在厉兵秣马,年后或要北进合肥。若是能够立稳,涂中这里便能略作安枕。”
杜赫听到这话,脸上也忍不住涌现出喜色。台中对江北开始正视关注,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过往这段时间,虽然他所部也算安稳,没有经历什么大战,后勤也是无忧。但其实每一个人心里都不乏迷茫,他们并不清楚自己这一番努力意义在哪里。这种缺乏认可,会让士气长久低迷。
看到杜赫脸上涌现喜色,沈哲子不乏惭愧。要知道杜赫刚过江的时候,江东叛乱刚刚平定,百废待兴,根本就无力过江经营。在那样一个形势下过江,简直就是一支孤军。杜赫所能依赖的,就是自己的保证,毅然过江,从零开始的经营。这一份信任,实在弥足珍贵!
旋即,沈哲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日前皇太后陛下有召,询问皇帝陛下选婚事宜,当时我是自作主张,有荐道晖之家。”
杜赫听到这话,脸色便隐有变化,只是少顷之后,便苦笑摇头道:“我家虽承旧眷,但如今庭门早衰,实在不敢奢望能幸帝宗。驸马善意有举,只怕要有辜负啊。”
以两人的关系,沈哲子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诚如道晖所虑,此事确是难成。当时我所荐者,除你家之外,尚有江夏公,琅琊诸葛氏对此亦不乏热念。但如果道晖真的有意,我这里不是无计可施。”
“这倒大可不必,先兄早行弃世,我如今又谋事于北,寡嫂弱女,能够安养厅室之内,已是人生大幸,实在无谓招惹太多喧扰。况且,台中泥沼杂葛,暗障无数,驸马苦行于中,我是有见,非此途中显才,不敢轻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