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裙裾因大幅度地动作而展开, 阳光紧随而来, 拨开叆叇的云层,铺落在她的双肩,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像一朵艳而不俗,充满勃勃生机的木芙蓉。
“能走吗?”
苻枭许久再无这般痛快, 确认身子能撑住,便挥手扬鞭:“走!”
两人并辔,出了闸门,一路向东, 有一座高岗拦路, 人烟渺渺, 遍地荻芦飞絮,便是那宁永思与斩北凉约战的荻芦岗。二人携手登顶东望, 能见天地一线之间, 辽阔而蔚蓝的大海,长空盘旋的海鸟与鸥鹭,还有一束一束刺穿密云的明光。
“顺着潮水往上, 便是临榆港,那儿有始皇东巡的碣石,曹司空也曾观海赋诗,”斩红缨抬手指着东北方, 而后又侧身,目光直指前方,“顺水向南,过青州,便是蓬莱,传说乃为海外仙洲。”
苻枭不明白她的意图。
“这是我从小到大,目所能及最远的地方,”斩红缨侧头微笑,迎风不避,只因风大,顺手解下披风,往苻枭头脸上一罩,“斩家堡立身河间,也永远被困在河间。”
有些坚持,只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
“小时候每一次闹脾气,郭大哥便带我来这里看海,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众生是众生,无处不同,无处又都相同,到处都是鸟兽虫鱼,山河城镇,人情往来。他想告诉我,人生于世间,如何活,并不取决于走过多少路,而应以心丈量,可惜,我没有悟出,却偶然发现了些别的东西。”斩红缨笑着解释。
苻枭见她眉眼舒展,在听她提起郭灏时语气的轻松,不免也觉得豁达。像这样胸襟的人,注定不会困宥于小情小爱。
“你,想念,他吗?”苻枭身发虚汗,硬撑着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斩红缨回头瞥了一眼,毫不避讳:“想,只是斯人已逝。”
“若你心中……”
斩红缨打断了他的担忧,淡淡道:“我早已走出,不必挂怀,对于逝去的人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活着,行走世间,每多见一物一人,都是收获。”她的脾气非常硬,又常年和男儿厮混,很是飒爽,只见她抱拳而立,郑重其事唤了一声:“苻兄!”
苻枭怔了一下,冷汗浆在里衣上。
斩红缨的声线很粗,不见人只听声,有时雌雄莫辨,但她那般的也不似须髯汉子的浑厚,低沉中带些清脆,更似少年郎。只听她朗朗道:“长天,雪顶,大漠,浩海,当你见过这些时,就会发现,那些纠结羁绊的东西,都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