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念是在小侍女呜咽啼哭声中惊醒,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刘女官已经一把将她抱起,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她像个提线木偶,任凭女官摆弄,不哭也不闹:“父王呢?”
近卫破门而入,站在公主的身后。刘女官犹豫了一瞬,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避开高念灼热而楚楚动人的目光,高声吩咐:“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连拖带拽也好,抗抬背抱也罢,立刻把公主护送出平壤!”
“那她们呢?”高念终于感觉到一丝紧迫的慌张,目光不由落在跪地的侍女身上。
刘女官冷漠地甩开她的手:“她们必须跟我走。”说完,她拿起榻边金丝楠木架上的宫装,披在自己身上。
侍女哭得更大声,仿佛这里不是寝宫,而是丧堂。
高念想起了刘女官曾经说过的话,作为公主,必要时候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平心而论,她并不想被掳去百济王都居拔,不论是作为俘虏,战利品,或是敌国公主。
刘女官背身而立,敦促侍卫将高念粗暴拉走,高念挣扎,她侧身回头,终是不忍:“你不是问我怎样才可以离开吗?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如花的岁月都埋在了宫墙中,女官的声音很轻,透着无望的苍老,以及一种生来的倔强与孤高,仿佛她才是生在平壤王城的公主。
寝殿的大门被推上,女官的叹息混杂在嘤嘤哭泣声中,高念抬头,看见侍女们凄凉和怨恨的目光,被缓缓阖在缝隙之后。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奋力推开护卫的手,却没再回头,提着裙裾快步跑下了长阶,像个公主一样抬起了头。
房屋因奔逃走水,燃起浓烟,往昔热闹的街市,只余下遍地狼藉,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发足狂奔逃命。
侍卫要护送她回丸都山城,计划从东门出,可是东门摇摇欲坠,出城的人又折了回来,说不足三里已有敌军,他们只能改往北门走,必要时,需要潜游进护城河的地下涵洞。不过那样的话,敌军可能没来,高念已经先浮尸水上,毕竟,她不会水,也承受不得长时间泡在冰凉的水中。
好在,没到那一步,但更糟的是,百济的主帅已经突围,骑着快马沿着长街飞驰而来。四处都是逃命的百姓,几个年轻力壮的护卫围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十分惹眼,就算猜不到是公主,至少也知道是官家女子。
护卫还算机敏,当机立断把高念推进了熙攘的乱民中,自己反向奔走,将敌将的目光引向别处。
高念来不及喊叫,就这样被推出了平壤城。
她来的时候,作为故国原王最宠爱的小女儿,车架仪仗隆重,可走的时候,风雨飘摇,除了目及之处血与火,不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