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刀口将穿脑而过,崖上人纷纷闭眼,四巫张口疾呼:“少教主!”云雾漫过两人脚边,教人身形难辨,当下,白少缺趁长风相助,伸腿连踢,双手按在大祭司小臂上向下一压,整个人顺势腾起。
只见他头稍稍一偏,青丝贴面斩落,一口将那子刀叼住,手中母刀顺着大祭司的手臂滑至颈间。
兀鹫被踩踏成伤,顺着崖边飞至洞窟,两人运气几个起落,一同飞至大磨岩上,师昂拂袖站在白少缺身前两丈外,面上笑若桃花:“好!”
这一声喝彩发自肺腑,气势屹然,观战的江湖客皆心头一惊。年老的巫彭在年轻一辈的搀扶下,一手掐算,一手抚须,念道:“他二人一战,倒是让老夫想起了三百年前的传说。”说着,老人转头对巫姑一叹,“巫姑,你可是来自孟部?”
“是。”宋问别一死,巫姑心中了无牵挂,纵使瞎眼,人却坦荡抒怀了不少,也不就近医治,反而撕下衣袂简单缠于双目之上,立在崖边侧耳收纳所有的动静,“族谱里有载,想来三百年前的大磨岩也如今日这般,飞沙走石,苍穹无光。说句冒犯的话,我竟觉得痛快,痛快!前有白若耶东山再起,今日少教主未必不可力挽狂澜!”
那个“澜”字落下,飞雪骤停,天地却乍然变色,大祭司起手结印,口中竟起萧索,自己不再是那日的临水相望、掸拂客衣的问路人,而眼前人也绝不再是那日的撑舟蓑翁:“你我比试共三百七十六场,不才小胜你九十九,今日终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六合不死,万象归一——”
刹那,以他成方圆,十丈之内,仿佛鱼跃九渊,有龙吟现世。见此,白少缺双刀在手却忽然将武器掷了去,嘴上笑了笑,似是想说“师昂你胜负心如此之重,我若是胜你,岂不是狠狠打你脸面!”然而,时过境迁,他再无法说出那如亲友般的调侃,话到嘴边,减去笑意,只剩下冷淡:“你既无兵器在手,我亦不乘人之危,你瞧好了,我这一身功法皆是拜你所赐,还得多谢你成全!”
“来吧!”只见白少缺身法起“逍遥游”玄虚不定,双手亦随之结印,一时间掌中星辰,万象于心,冲大祭司挥去!
“八荒靡从,为我所用——”
“是‘不死之法’,是失传已久的《天宗卷》!”巫彭老出褶皱的脸忽然绷紧,搁在下巴上的手在失神之下不甚揪扯下一缕胡须。
轰隆——
寒冬腊月,何来惊雷滚滚?然而大磨岩上又确实起了惊涛震怒,山石崩离,云雾遁散,长空一瞬间失色不复,万蛊萤虫从花草见飞起,自燃为流光。脚底深渊下的魇池冻住了一瞬,很快在半空凝成的风柱搅动下,如水龙冲天而上。
大道功法的惊艳,足以唤起每一个侠客的热血,刚才还举兵戈相向的人此时一同抬首望向峰峦之上,目不转睛,注释着千载难逢的一幕。而那些超常的动静,似乎都变得合理。
可合理,并不是真的合理。
姬洛和相故衣在山体内腔中奔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震动,眼中能想象阿墨江和元江的巨浪,甚至耳畔听闻全是天宇震怒般的风声——
人力劈木开石已属难得,怎么可能搬山填海?这根本不是武功能办到的,唯有自然之力可解!姬洛想不起自己是在何时翻阅过类似典籍,但在那要命的一瞬间,暌违已久的记忆忽然被挤出了一点,他忆起了《晏子春秋》中晏婴对太卜说的话:“昔吾见钩星在四心之间,地其动乎。(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