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囊相助,惠仁先生高义,着实令在下佩服。”姬洛不由感叹,再思及五势图和红木林中奇诡变换,燕素仪这话倒也不假,此人确实像能设计出此等缜密机关的人。
然而燕素仪刚说完,蓦然蹙起眉头,手中拳头紧握而显出青白色,姬洛不由也跟着她的情绪起伏,变得紧张起来。
只听她道:“曲师兄告诉我,他并没有找到楼主所托之人。那年四月,他再度出山寻找,不想,这一次却断了回音,等玄恭寻到他的踪迹时,传来的却是一封血书!”
“血书?”姬洛脑中似有一根线将一字一句串联,心中如有凶恶巨浪,翻覆澎湃:“难道是……”
燕素仪答:“除我之外,八位令使传令于何地何人,都是楼主一一口耳相告,旁人万不该晓得,但曲师兄以血书密文向我示警,楼中有变,他的行踪泄露,被人追杀,身受重伤垂垂危矣!”
“我心系同门又担心楼中危亡,看到书信惊厥过去,醒来后恨不得立刻赶往栾川。可那时我身怀六甲,行动不便,临出发前被玄恭拦下。”燕素仪将缰绳在手中缠了数圈,直到勒出深红色的印子,在冰雪里渐渐冻出姜色,也久久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波澜。
“我并没有将八风令的事情告诉玄恭,他误以为我心慕师兄,而我虽晓得他乃是鲜卑贵族,可亦不晓得他真实身份。九月,慕容皝薨逝,身为人子,玄恭不得不回到燕国,我才知他乃皇子。他想携我同去龙城,可我不愿,我同他大吵一架后,就此飘然离去。”
姬洛听得痴了。说什么神仙眷侣,最后还不都败给无奈现实。
“那后来呢?”他追问道。
“曲师兄虽重伤,却未立亡,而是强撑着回到栾川,并立刻封山自庇。我费了一番功夫见到师兄时,他已经无药可治,只能过一日是一日。师兄将阊阖风令托付于我,每日著书自娱,人生最后的时光倒也安心,唯有楼中楼危亡,我俩始终搁不下。”
听到此处,姬洛眼中一热,莫名涌出泪来。但他并未多想,只当自己受惠仁先生绝学,敬重之下心中不免感念触动。
“我在山中一直住到临盆,可心中怎么都放不下玄恭,于是时时偷溜出去探听消息,才知天地之广,他本该戎马富贵一生,万不该陪我终老青山。”燕素仪悄悄背过身去抹泪,姬洛能从她的话中,听出她当时的纠结与踌躇,也怜知一个女人的私心与宽容,“但我不忍心留曲师兄一人孤苦死去,我是个孤儿,楼中众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燕素仪道:“一日,我出山外采买,偶然救了一位被人追杀而落山误入的男子,见他无处可去,我便留他在此,替我陪师兄度过最后的日子。”
原来如此。
姬洛一时不是滋味,眼前这个女子可能并不知道,就是她这一决定,困林翁在那山中,却无意间害了往后许多人。
“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没有出走,玄恭便已寻来。”燕素仪脸上的表情忽然又欣喜又扭曲,“他竟一直在寻我,捉得蛛丝马迹,随我来到栾川。然而他不通玄学,于是困于山外,在山崖绝壁上头一连等了三月,我心中动容,来与他相见。”
慕容恪是何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