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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集镇中心,一栋破旧的砖瓦大宅之内。
三百余人,正在大厅前面院子当中静静等候。都是精壮男子,多半有四十多岁,也多半有一身的好武艺。平日在真定路地方上,他们都是一方豪强,有些人还在史家汉军中当过兵将,有些则开个庙宇半僧半俗的糊弄些无知愚民,有些人则开着什么买卖家里还颇有土地……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一身黄色的战袄,红巾包头,眼神当中闪动的,都是想要干大事儿求富贵的光芒!当然还有仇恨的火焰!
韩安生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垂老的身形缓缓走到大厅的台阶上头,转身面对着他们。老头子嘴唇嗫嚅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既是我天道教弟子,也是堂堂河北的汉家儿男!四十余年前,蒙古南下,金国沦亡,这本是胡人自相残杀,与我汉人何干?可是我们却有被屠杀灭族的血海深仇!你们有的是父亲,有的是母亲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之下,更有全家全族被屠,你们藏在尸体堆里头才活下来的……这景象,我们永远永远也忘记不了!你们死去的父母,还有我韩安生死去的父母、家人、妻子和一双儿女,都在光明天国上睁着眼睛在看!在等!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杀尽胡儿,报此血仇!”
韩安生突然大喊一声,问道:“你们,还记得咱们的歌是怎么唱的吗?”
“如何不记得?”
韩安生大笑三声,突然慷慨高歌:“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底下的人听着韩安生慷慨悲歌,全都留着眼泪跟着一块儿高歌起来。这首历史上红巾军的战歌,原来早就在北地民间传唱了。正如韩安生所言,北地汉人和蒙古是有屠杀灭族之恨的。除了几个很早就投靠蒙古的汉侯之外,想在北方汉地找到一个和蒙古人没有深仇大恨的汉人,还真是非常困难的。只是以往蒙古势大,又有汉侯助纣为虐,中下层的汉人只能敢怒不敢言。有时候为了活下去,还得昧着良心去替蒙古人卖命打仗。
而明教由于教义就宣扬反抗,因而骨干教众更是有强烈的反对大蒙古领导下的民族融合的倾向——这也是为什么在数十年后,北地会爆发由白莲教徒为骨干的红巾军大起义。
一曲歌罢,院子里面再次沉默下来。韩安生深吸口气,突然大喊道:“钢刀现在就在你们面前,胡儿就在这柳家集镇之外,你们,而太一神派来带着咱们去杀尽胡儿的明王,就在柳家集镇……你们,敢不敢拿着钢刀,跟着明王一块儿去杀尽集镇外面的胡儿?”
底下沉默一阵,人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仇是要报的!这个毫无疑问,明教就是个鼓励战斗的邪教嘛!从宋朝的明教,到元明清的白莲教,信徒都是战斗意志十足。什么以德报怨,什么忘记仇恨,什么逆来顺受,邪教化的中国明教白莲教徒是不懂的。
不过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有点脑子知道轻重,而且也都有一颗功名利禄之心的。鞑子要杀,杀完了还要跟着明王殿下一块儿坐天下,这才是真正痛快的事情啊!
“杀尽胡儿,老幼不留!”底下的人高声整齐应和,映衬着外面难民们混乱哭喊的声音,更显得豪气万丈。
韩安生的身体微微颤抖,这一日他不知等了多少年,本来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只能把理想传递给儿孙,让他们一代代的积累力量,等待机会,没想到上天居然让他在有生之年,能见到降世明王。
他脸上的老泪,无法停歇地不断朝下滑落。最后还是咬牙大喝一声:“恭请明王殿下!”